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竟疑之(剛開,想一次看打完的可以攢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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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區區幾隊勁卒,修為多是騰龍,提刀難破油皮,可他們代表的是齊國!
    辰燕尋不能還手,否則重玄勝更能借題發揮。但也不能被一群武卒就這麽砍走了——逃跑就是認罪也認追殺,先不說把後背留給這些惡賊是不是明智之選……他的最後一步,還要在台上完成!
    以人道之光為引,在此人道極盛之時,受舉於人道洪流,填平時代舊憾。他才能夠真正開始躍升。
    在這樣的時刻裏,他再沒有什麽可保留的。提聲高呼:“素知黎皇德昭!時代初開而有君名,天下固勢能起西北。您是長者,也是明君!今主裁驕橫,法家無理,霸國公侯以勢壓!您不出來說句話嗎?高處不勝寒,此般高台涼我心,還請您主持公道!”
    誰也沒有想到,燕春回的後手是洪君琰。
    但他開口之後,好像也並不太讓人意外。
    洪君琰蓄積了這麽久的力量,隻是風平浪靜地練了幾年兵,並未與哪家爭勇,他是個有大定力的!若沒有足夠多的準備,怎會輕易來觀河台上爭鋒?
    先者謀荊,蠢蠢欲動,後者窺雍,按捺不住。後來觀河台上爭位,已經把“今求霸名”這四個字,寫到了臉上。
    相較於禍國之羅刹,革天下之平等國。燕春回這樣一個行有分寸的絕世強者,才是他能夠擺在明麵上的盟友。
    虐殺凡人,淩壓百姓,倒都是些小問題,交代得過去。
    雙方都於觀河台有所求,都不免要和既有秩序交鋒,自是天作之合。
    辰燕尋這邊一開口,謝哀即刻飛身向高台。
    “博望侯太心切了!”這哀而欲碎的女子,雙手一張,立結霜雪,將那些撲飛向高台的齊國勁卒,都定在空中。
    幽冷地道:“觀河台是演鬥之所,豈能成兵戈之地?”
    她不太擅長說話,把耶律止寫給她的詞兒念出來,便定在台前——戴著半邊臉麵具的耶律止,此刻正在觀戰席。
    他當年慘敗於黃舍利之手,被一杵砸塌了半邊臉,誓言“仇不複則臉不複”,一定要贏回來……然後就一直戴麵具到現在。
    可以預見餘生都無法揭開。
    但他慘敗觀河台後,性格倒是穩重了很多,更兼心思縝密,在黎國的年輕一輩裏,算是智囊般的角色。
    當時當刻,重玄勝出乎意料地代表齊國下場,也隻有以國家的名義才能攔住。不然來再多人,也隻是等著和辰燕尋一起挨打。
    薑望的目光從謝哀身上掠過,落到了洪君琰身上。
    洪君琰予他以寬慰的眼神:“薑主裁!專注比賽,莫為小事分心。辰燕尋若真有問題,交給法家去懲他。”
    內府場的半決賽的確還在進行。
    雖然被奪去了許多關注,宮維章和諸葛祚的才華仍然耀眼。
    “燕春回非無謀之輩,也並不缺少定力。敢來觀河台行此一搏,必有倚仗。”薑望慢慢地道:“我一直在想,支持他的人是誰,原來是陛下。”
    “薑老弟啊!朕並不支持他,朕支持的人是你!從頭到尾,自始至終!”
    洪君琰嘴上的表達,和他坐著的位置,從來都是鮮明的。
    一開始就沒有坐穩龍君的位置,被魏玄徹蹭了一身泥。羅刹明月淨那邊行動也已經失敗,景國又掀開蕩平孽海的謀劃,平等國未見得還能掀起什麽風波……
    燕春回已經是他不多的選擇。而薑望不久前已經拒絕了他!
    現在該怎麽選,難道還需要猶豫嗎?
    “你主持黃河之會,黎國第一個支持!本次大會的種種規矩,黎國也都嚴格遵守。正賽名額更是你怎麽說,就怎麽算。我家爾朱賀,對你執禮甚恭,以弟子自居。朕逢人便說,你我相交莫逆!”
    “隻是觀河台終究是個講理的地方。”
    “辰燕尋威脅齊國了嗎?朕沒有看到。”
    “反倒是博望侯,小言大怒,動輒喊打喊殺……不免有仗勢欺人之嫌。”
    他的衣袍蕩漾如海,聲音則厚重如山:“咱們在台上立規矩,得讓天下人看道理。你說是不是?”
    “這樣啊!”重玄勝高聲截斷了洪君琰的堂皇,卻拿小眼睛去瞧辰燕尋:“你當真沒有威脅齊國的意思嗎?”
    “絕無此意!”辰燕尋立即又誠懇起來:“我對東國天子一向敬重!臨淄也是我非常喜歡的城市。”
    “那是本侯誤會了。”重玄勝笑著擺了擺手:“你們聊你們的。當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
    他又眯著眼睛問:“謝真人,要把本侯的衛兵,定到何時?”
    薑望逢大事有靜氣,但囿於黃河之會本身,不一定真能將燕春回剝個幹淨。吳病已雖然有力也夠強硬,終究三刑宮在觀河台,並不能一錘定音。
    這是六國天子法相降臨的天下台,真正的聲音隻來自國家力量。
    他料想燕春回還有後手,才一下子提起國器,沒頭沒腦地砸過去,果然砸出來洪君琰。
    但他這番行為,畢竟沒有得到天子授意,說嚴重點,有綁架國器為私誼的嫌疑——雖然事實就是如此。
    今日之後他將很難代表國家出使,他在皇帝心裏必然大大地減分——這也都是準備好承受的代價。
    隻是洪君琰既然站到了台前,他這個齊侯,就該坐下了。
    齊國雖不可能畏懼黎國,但與黎國交惡,怎麽都不符合齊國的國家利益。
    他也要揣摩著天子的脾氣行事——
    若是能夠沒頭沒腦地砸殺了燕春回,齊帝大約也就默許了。
    但在燕春回這麽難拿捏的情況下,還想跟黎國劍拔弩張,不遺餘力地為薑望站台……天子一怒,臨陣換帥也不是不可能。
    他不會把自己看得太重。
    世襲罔替的公侯,皇帝又不是沒宰過。
    就停在這裏,恰到好處。
    燕春回也不得不捏著鼻子陪他演戲,把洪君琰送回座位。而他隻要還坐在這裏,就還有機會做些什麽。
    謝哀不言語,隻是化霜解凍送人歸。
    齊國勁卒剛下台,辰燕尋便對吳病已一拜:“宗師問責於我,我心戰戰,不勝惶惑!先且不論證據何在,但想請問吳宗師,觀河台是天下人的觀河台,今列國在座,三刑宮欲行哪家之法?”
    吳病已麵無表情,隻是大袖一揮,一枚枚竹簡頃時飛天而起,竟然密密麻麻,譬如傾雨。
    “滅家,屠門,血祭,淩虐,拆屍,解魂……乃至生扒皮,活扒骨,壽人心!”
    “人魔的罪狀,這些竹簡寫不下!”
    隨著他的陳詞,一條條罪狀,清晰地懸照在現場,也映入太虛幻境,各地天幕。
    “你可以說傳道賢愚不由你,滿門皆禍你無責。但跟你有關的事情,這裏也都整理。”
    吳病已隨手抽出一枚竹簡,如法劍一豎向辰燕尋去:“且看這條——餘南箕的弟子奉你血占之術,你欲究此術,責陳國主奉你童男三三,童女九九。這些孩子,哪裏去了?此事有陳國主之言證,有當年秘密負責此事的陳國戶部侍郎、有當年失子失女之家為事證,還有被直接刪名的人口黃冊,作為物證!你能辯解嗎?”
    “公孫宗師仗法劍而不責,是因為沒有預期你在台上,沒有準備好相關證據。法家之刑,不由心證。”
    “我為了治你的罪,親自跑了一趟陳國。我的弟子卓清如,現在還在那邊搜證——非有三五月,恐難全功。你做了好多事情!”
    “縱然天下無恒法,想來人間有定規。”
    他重重地一拂袖:“無論哪國哪家的法,你也該死!”
    此言一出,天刑已定。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人魔都是現世最恐怖的“鬼故事”,薑望在無回穀外豎劍碑方止。
    今日吳病已是做事的態度,殺人的方法。做足了證據才登台,舉世公審罪大惡極的忘我人魔——
    懼而生畏乃有棄,人心公恨,天下法鳴!
    這場審判已經不可阻擋!!
    億兆目光匯集於觀河台,可以看到吳病已的秉法之意,結成了一頭獨角之獬豸,抵天欲觸!
    此法獸自虛而實,誕生於法,共鳴於法,立在吳病已的高冠之上,使他一時似有青天之高。令他觸及了超脫的可能。
    著作有《德法三講》,功績有千年為法,擔責他法巡天下。
    他的積累早就足了,甚至德望也夠,隻是畢竟道高難求,若無今日這一場公審,還需要給矩地宮更多空間,給《德法三講》或者別的什麽著作更多時間,才能說“觸及”無上。
    當然,從“觸及”到“抵達”,仍然是個漫長的過程。
    但此時此刻,獬豸獨角已對燕春回,而欲觸其死!
    辰燕尋見而有驚,察知死兆當頭。
    他明白自己麵對的不止是吳病已,而是所有歸咎於人魔的業,所有他親手造過的孽!
    他聽過很多次法家,他也專門學過法家之術,但還是第一次真正麵對“法”這個字,隱約明白了“法”是什麽。
    要走超脫無上的路,竟然還有這麽多枷鎖在人間。
    “鎮河真君拔劍使我改道,玳山王揮拳消我惡業,我已改過自新!”
    他也認了!
    “惡有疚,因必果,此事我也認。天下恨我,我自擔責。吳宗師嫉惡如仇,不願給我機會,我完全可以理解。”
    “但恕我信您不過,也恐鎮河真君懷私怨為公義。”
    辰燕尋認認真真地一拜:“今有開世黎皇在座,我篤信之——我請求黎皇量法適惡,刑治於我!”
    這些爛攤子,洪君琰是一個也不想接了。
    他一方麵同羅刹明月淨合作,一方麵同平等國保持默契,一方麵又瞞著羅刹明月淨和平等國,早早地落了忘我人魔這步棋——當今之世,著實機會不多,一步慢步步慢,荊國可以封刀等神霄,因其早有霸格,他卻等不到神霄那麽遠。
    是不曾想過,這些人一個都成不了事!
    “善!”洪君琰按住扶手:“本國冬哉主教沈明世,善治獄。朕定然叫他詳查此案,秉公處置。你若有罪,朕不輕饒。你若罪淺,朕也不苛。”
    他又道:“吳宗師可為此案監察,以示天下公法!”
    不管怎麽說,隻要拖過了今天,不讓燕春回立刻死在台上,這一局就還有勝機。
    等燕春回證道不朽。
    吳病已想怎麽嚴格都行。
    沈明世也可以嚴格嘛!“賊凶逃門”“案室失火”,都是很容易發生的事情。
    有吳病已出麵追責,天下公審不可回避,但需要換個地方,換個時間!
    也換一種命運……
    重玄勝簡直要給燕春回鼓掌了——倘若不是他站在望哥兒的對麵。哦不對,是望哥兒非要站到他的對麵,但也差不多,結果一樣。
    在這種死局裏,還能走出脫身之法。
    燕春回保命的本事,堪稱超脫。難怪這麽多年,都沒人觸他的黴頭。
    在過去的那些時間裏,他不止是坐在無回穀裏曬太陽!
    薑望將目光從那頭獬豸身上移開,看向洪君琰:“法家的公審可以延後,黃河之會的裁決,陛下不能把他帶回黎國吧?”
    洪君琰無可無不可:“當然,朕非常尊重這次大會。”
    辰燕尋也做好了忍受的準備:“薑真君,我還是那句話——願為天下誡,無怨無悔!您秉公便是!”
    薑望深深地看著他,卻忽道:“黃河之會內府場半決賽,宮維章勝!”
    眾人皆是一愣。
    辰燕尋卻悚然而驚!
    他知曉薑望在等什麽了……
    他在等完賽!
    在等整個黃河之會順利結束,等他的述道完成。
    等他的理想和真心,真正影響這個世界。
    等他變成一個前所未有的、更勝於此刻的他!
    吳病已能夠通過觀河台上的公審,觸摸不朽的法痕。他能夠借這前所未有的人道洪流,完成最後的躍升。想要借力此會的人如此之眾,而真正主持了這屆盛會、深刻改變了世界的薑望……又獲益何多?!
    或者他辰燕尋才是不能拖下去的那一個!
    卻聽薑望道:“有勞黃閣員,幫宮維章恢複到最好的狀態。”
    黃舍利伸手便撥,嘴裏卻道:“記賬!”
    薑望又問:“鮑玄鏡,能戰否?!”
    鮑玄鏡興高采烈地跳出來:“當為齊魁!”
    於是仙光一轉,兩少年台上相對,薑望鄭重其事:“內府魁決,現在開始!”
    做完了裁判的主職工作,薑望才看回辰燕尋:“違規的事情要一件一件聊——燕春回,你身上的人道之光,乃是新落。不知從何而來?”
    辰燕尋麵不改色。但心已驚濤!
    薑望卻大踏步來:“閣下魁名未竟,德功未顯,而得此眷,我竟疑之!!”
    “這是個人造化,您無權追問!”辰燕尋立即解釋。
    薑望抬起聲量:“天上玉衡有其君,是我親長。須彌山裏有知未來星宿者,是我前輩。且讓我請動他們,占算一步,尋靈見源,為你說清來曆,洗淨嫌疑,也好少些罪名!”
    無窮的光和聲,都被他主導,隨著他前進,翻湧成無窮無盡的恐怖壓力。
    光是他的披風,聲是他的權杖。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的腳步寄托。
    他每說一句,便進一步,說到最後,幾與辰燕尋貼麵——
    而一縷燦耀無比的劍光,就在辰燕尋的眸子裏炸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