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世濁有乘龍之遇,道左有生死之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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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驕並舉,群星璀璨時,哪一場才是本屆黃河之會最煊赫的戰鬥?
    當裁判登場,當劍湧星河。
    就連六合之柱上麵的天子冕服,都不再被風卷動。
    就連作為最後準備,或將印於混元邪仙的【九龍捧日永鎮山河璽】,也分出一絲力量,為此戰分界!
    內府魁決確實是小兒戲,天師炎旗也隻能作為背景。
    孽海超脫、混元邪仙的怪誕嘶吼,不過是混淆在億萬聲劍鳴裏的奏樂聲!
    燕春回散發後揚,豎劍指而高起,叫地風水火都讓道,仿佛刺破了天——
    先有一聲遙遠的、仿佛風過天隙的銳嘯,繼而是神意被針紮的刺痛。觀者不由得仰頭,但見極高遠處,有星芒一閃。
    而後倒灌星河!
    星光如瀑,星河奔流。一顆顆極盡璀璨的星辰,爭相並耀,尾焰齊流,倒傾人間。
    此前千年,未有此等流光,此後萬載,難見這般星雨。
    這是一個破滅時代的絕響。
    這是燕春回的劍!
    乘槎星漢,今複人間。
    觀眾仰頭時,薑望也仰頭,看璀璨星河,舊時風景。
    單手提劍,天君袍靜似垂簾。
    在這決道之刻,生死之時,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還不會飛的時候,和妹妹坐在飛馬巷的屋頂……仰望星空。
    他安寧地笑。
    龍君故願如何?
    人皇舊誌何在?
    年少時仰望星空的理想……仍記否?
    大袖如旗忽獵獵,他抬起劍來。
    頃有波濤聲。
    急湍狂瀾不止是垂天傾瀑的星海,還有仰望星空的人心!
    旁觀此戰者,驟聞此聲者,莫不呼吸急促,目不轉睛,意海澎湃。
    所有人的潛意之海,已經被劍鳴引動,隨劍潮而卷。
    意海之劍!殺於無形。
    轟轟隆隆的也不止是人心。
    有白茫茫的水汽在高穹匯聚,至精至純的水元,將一顆顆水珠演作了鬥場,竟似有一個個持劍者,在晶瑩渾圓的水珠鬥場內,彼此廝殺糾纏。
    薩師翰豎水德天師旗,左光殊乃敕水伯之尊名,都宣稱了水行權柄。
    都何及此刻!
    滔滔長河,是他的劍。粼粼波光,都是劍鱗。就這樣呼嘯著化出劍氣白龍,躍飛九鎮,一霎按爪擺尾,殺上九天。
    長河九鎮,是他的權柄。當今天下,除了聯合執掌九龍捧日永鎮山河璽的霸國天子,也隻有他能稍稍移開九鎮,放長河之水為飛龍。
    此般壯景古不見。
    現世之祖河,無垠之星空。
    白龍飛天,星龍探海。因此對殺人間。
    霞光飛渡,珠光流空,劍光絞劍光。
    璨光摧毀了視野。
    場上情形已非洞真不能見。
    呼延敬玄都忘掉了解說,甚至嫌那不停催促的提示牌礙眼,拔腿就走,放下這一攬子破事兒,自躍觀河台去。
    對於他這等層次的強者,再多的元石也比不上現場觀戰的收獲。若早知黃河之會還有這一場,黃舍利能一輪票價賣得太虛閣人人暴富。
    這是無限製生死場的第一輪交鋒。
    長河竟然撞星河。
    飛劍之道,有敵無我,至強至銳。燕春回一出手就是衝著分生死而來,而薑望強勢回應!
    曳星河落九天,掀長河為白龍。
    兩人在各自的河裏對望,似乘龍而相會。
    所謂道則,熬煉其質。
    所謂道質,撞於狂濤。
    劍意劍勢的碰撞,奪於其外。唯有道則道質的廝殺,才係於絕巔根本。
    那於高穹飛濺的星河之細沙,或長河之水珠,看起來是這幕壯景裏的邊角墨痕,其實都是被碾碎了的道質!
    若有絕巔眼界,便能見粒粒細沙,質如琥珀,其間朦朧模糊,卻似乎有劍絲交錯,分割所要探究其間的神念。觀者見而生奇,奇而有探,探而忘卻!
    而那一顆顆飛濺的水珠,其中隱隱綽綽,有一尊無麵目的仙人影!
    燕春回關於劍的道質是【忘我】。
    天下忘我而知劍,則道傳矣。
    薑望關於劍的道質是【劍仙】!
    天下之劍,莫不馭之。天上之劍,莫不演之!
    都是某一個時代裏,關於劍道的最強章,這兩種道質難有高低,但量分多寡。
    燕春回三千多年的積累,道質繁如河沙,簡直就是他曳下的星河裏,每一顆星辰的具體組成。
    薑望縱然劍演萬法,閻浮劍獄時時刻刻都在礪道,又有朝聞道天宮傳法天下……也不可能在道質的積累上與之相較。
    好在這裏是觀河台,這裏是他親鎮的長河。
    人道奔潮,現世洪湧!
    在觀河台上,他的力量得到托舉。他的道質雖少,每一顆道質所能引動的道則,所能激發的力量,卻非常態可論。
    更有白龍鱗光起伏,長河浪潮卷浪潮。
    所謂“無風不起浪”,遂於狂潮後,見得天風鼓。
    在那一顆顆名為【劍仙】的道質下,有一縷縷纖細的冰棱般的道質托舉。
    這些道質形似尖針,卻有孔藏風,吹隙而動。
    薑望關於天的道質,是名【不周】!
    在山為天柱,在風為天罰。前者撐天柱地,後者霜殺人間。
    【不周】道質和【劍仙】道質並行一處,似風舉荷而搖露。
    就這樣和燕春回的【忘我】道質對拚互耗,半分不讓。
    這【不周】道質接來天風,引動天罰……在長河、意海之外,又有天海濤聲!
    此刻的天海。若無罪不出,七恨不臨,真地藏幽冥獨坐,緣空靜守畫中。
    則現世誰與爭鋒?
    燕春回是不夠的。縱乘槎星漢,飛不出天海無邊。
    此時觀者目識所見,高穹有三龍同遊,不斷有道質破碎,紛紛似墜雨。
    長河之龍,天海之龍,共剿星河之龍。
    還有一條意海之龍,非神意不察,侵於燕春回神意,衝擊他的潛意之海。
    意海之中,也有道質。
    薑望所修關乎人的道質,其名【三寶】。
    道之三寶,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佛之三寶,佛、法、僧。
    醫之三寶,精、氣、神。
    行之三寶,師友、眾生、我!
    師友益我者,眾生源我者,我之為我!
    當敬師友,益眾生,行我路。此之謂此人。不求於他,乃求於我。
    薑望的道質積累,遠不如燕春回繁多,但秉性各異,道途廣闊。需要燕春回不停地去針對和適應。
    是以雖則道質對耗乃燕春回之長,薑望一時也不落下風。
    這已足驚世人!
    但僅僅驚世,自非薑望所求,他提劍登台,唯求一勝。
    如此群龍共舞,道質流光,每一息的損耗,都是長久的苦功。誰都不欲久持。
    薑望掌中提劍,步白鱗如登階。燕春回寒芒繞身,下星海如臨凡。
    又相逢!
    天地如此廣闊,對道左之人卻如此偏狹。
    “世濁有乘龍之遇,道左有生死之逢!”燕春回眸光一躍,頃刻流劍橫天。
    譬如長虹,劍光架兩龍之橋。
    薑望在這一刻幾乎忘記了那致命的飛劍!
    可是他的長劍本就在前行,他沒有忘了爭勝。
    乘龍錯身的一瞬間,寒鋒像是帶來了天痕。湮滅了星光和劍光,長相思所過之處,一片渺渺而茫茫。
    命運至此已窮途——劫無空境!
    星龍與白龍幾乎半個龍軀都錯在一起,鱗角互嵌,浪濤對撞……一片片的飛鱗碎珠,是道質飛濺。
    但終究相錯而過。
    這流光飛掠的生死一合,令人不覺汗而涔涔。
    薑望的脖頸,有一道極纖極薄的裂隙。燕春回的眉心,有一點殷紅!
    他們同時轉身!
    刺~啦!
    薑望的脖頸,有撕裂的響。
    那是抵達現世極限的絕巔道軀,被恐怖劍痕反複切割,而產生了破裂的哀鳴。
    這道刻在脖頸的裂隙,也因而見血,洇成紅線。
    但血珠一顫,頃化翩翩而動的血衣仙人。
    薑望的道身也在這一刻張開孔隙,玉光繚繞,黃鍾長鳴,身顯【萬仙之仙】!
    此時的他,仿佛那身天君袍都不能顯其貴。他不止是台上的焦點,仿佛現世的中心。
    身開仙朝,列仙齊出。
    萬氣所伏,天地同祝。
    隻見其脖頸之處,那些血珠所化的小小仙人,翩飛而起,托舉著那道劍痕,仿佛高舉天隙,就這樣將其抬出了仙朝!
    虛空尚有一道痕,薑望其身卻不見傷。
    姬景祿在台上看得心驚……這肉身表現已經完全不輸於曹玉銜的【血肉生靈】武軀,甚至在變化上猶有勝之。
    不愧是曾經橫世的仙宮妙法,一個完整時代的巔峰。
    不止如此,他更看到這具身成仙朝的萬仙之仙,其身竅穴所棲之仙人,有一些已經化去了虛意,完全有真實的仙人感受。
    其中最為鮮活的,就是耳仙人與目仙人。
    是可以單獨飛出來,殺毛神降惡鬼的!
    他在這些仙人身上,看到了清晰流動,如仙寶為其所負的道質。
    薑望在【劍仙】、【不周】、【三寶】之外,竟然還有道則,竟然還熬練了道質!難怪敢言無限製,要魁絕巔。
    甚至因為雲頂仙宮的存在,因為《仙道九章》的交流,也因為其他幾尊仙宮之主的支持,他的仙道道質,積累還要更多一些。
    此道質虛意縹緲,顯光結靈。隱約之中,是一座玉色仙殿。
    每一尊人身列仙,都因此質而有質,因此靈而生靈。
    薑望關乎於仙的道質,其名【靈霄】!
    靈霄高上也,當代仙帝之宮,列仙拜朝之所。
    故能統禦群仙,令敕萬方。
    青霄啟瓊闕,丹階生玉華。九重雲關次第開,列仙朝來璨如霞!
    仙身一出,【靈霄】道質一顯,虛仙為真仙,薑望耳目極所有,再無遮,無惑,無忘——提劍一起,便又貫於燕春回!
    陷其命,乃殺之。
    此當代仙帝之罰!
    但見燕春回眉心一點紅,殷為血,又晦沉絳深,迅速下陷,像是他正跌落的命運。
    而後這點血色被撕破!
    在危境之前,自血點之下,竄湧出絲絲縷縷龍蛇般的魔煙!
    劫無空境所留下的劍印,就這樣被侵蝕摧毀。
    魔煙攀擾之下,燕春回的少年之貌,由此晦光沉影,顯得惡而深邃,隱而神秘。
    人生豈有再少年?
    行在台上的這一尊,哪裏是人身。
    這是一具魔胎!
    人魔之胎!
    燕春回創造人魔,無數次的修正之後,為自己所創造的完美人魔之身。
    降於辰家,養於國勢,點化人道之光。
    遂有此靈。
    是人亦是魔,失勢又得勢。
    點點魔光亦化飛劍一柄,黑幽幽吞光奪月,自命運的窮途飛出,粉碎了一路來的仙光,抵住長相思的劍尖!
    “薑真君!雲頂仙宮的當代仙主!”魔氣盈身的燕春回,並沒有像入魔那樣獲得所謂‘新生’,誕生不同於過往的命性,而是仍然體現其作為人的部分,仍然作為人身燕春回而存在。
    在某種程度上,他做到了和薑望煉殺欲魔功,天魔相抗、真我同鎮……一樣的事情。
    “我的忘我人魔身,是否也並不輸於你的仙身?”
    他大手一張,抬起一隻遮天蔽日的魔氣大手,向那恢弘的人身仙朝罩下。又有無數條結合法家之術的魔鏈,似魔掌長絨一般招搖,自索列仙而去。
    在這魔氣濃鬱的巨手前,所謂列仙,也一時渺小,就如跳蚤一般。
    魔掌拿仙廷,魔鏈鎖萬仙!
    他臉上有玩味的笑,眼中卻並無笑意:“君掌【淩霄章】,當知天下仙事。以你對仙宮的了解,你說僅憑此法,倘若生在仙宮時代,我是否能夠修出一座魔宮來?”
    他天資蓋世,才情絕頂,走哪一條路都能攀登絕巔,都有眺望更高的可能——唯獨飛劍已窮途,時代折矣。
    故有此憾。有此笑不得之恨。
    薑望的眼竅之中,立著的已是目見真仙,看人都帶三分仙氣。
    其身更是仙渺有道,仿佛再世靈真,好一派天仙氣象。
    可是在他的身後,卻狂笑著飛出一尊磅礴如山的魔影。
    魔影之中,有黯沉的光焰飛流。
    毛絨絨的大手一抬,當場抵住燕春回的魔氣之掌。直接張開了血盆大口,一口將萬千魔鏈都吞下,獠牙一錯!
    哢哢哢!
    咽魔嚼鐵。
    嘩啦啦!
    殘鏈搖響。
    “不夠純啊!老小子!”魔猿呲著牙道:“這點貨色,糊弄誰來?”
    他直接翻過仙身去,抓著那魔掌便是用力一撕——
    洶湧魔氣傾如瀑,給了他洗了一個魔氣浴。令得他的長毛油亮又順滑。
    名為【靈霄】的道質,蒸騰似雲而起。
    環在薑望仙身,此一刻仙魔並舉,仙者愈高,魔者愈惡。
    “我相信你有那樣的才華。燕春回!”
    萬仙之仙踏魔猿而飛天,又一劍天墜!
    “但你的魔宮注定不可能長久。”
    茫茫仙光匯於此,萬仙之力係一劍。蕩開魔劍,斬上乘槎星漢。
    “仙人時代能夠開辟,並不隻是因為力量,而是因為仙人也是一種益世益人的理想!”
    “仙師在神話時代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是封印血魔。仙帝在仙人時代最後的一戰,是乘舟對一真。”
    “或者你始終覺得,是時代辜負了你。”
    仙聲一起黃鍾鳴:“可你在走怎樣的路?你若生在仙宮時代,也是人人喊打!”
    他已殺至燕春回身前,看到那魔煙繚繞的眼睛。魔威之下,猶有星芒如劍。
    燕春回啞聲而吼,魔煙飛劍繞身似盤龍而起:“舟楫路窮,世濁道左。不給我超脫路走,我就是超脫之魔!”
    “魔之為魔,非為氣也。是鬼披麻,人害人,惡念彌彰。”
    薑望翻袖一展,一卷白軸吞魔身!
    上古誅魔盟約!
    “君行人魔之路,豈不聞蕩魔天君!”
    “是魔亦死,超脫之魔亦死也!”
    感謝書友“yolohoho”成為本書盟主!是為赤心巡天第906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