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風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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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身材高大偏瘦,一件黑色的呢子風衣包裹著他,他的腿很長,卻邁著短布,一頂黑色的帽子壓在頭頂上,讓人瞧不清他的麵孔。

    他的到來,忽然讓古玩一條街變得鴉雀無聲,圍在八字胡周圍的人都不再說話了,都目視著這個闖進古玩一條街的陌生人,人們在想,這人是幹嘛的,賣古玩?買古玩?看衣著走路有些派頭,如果有些來路,他必定會走進那些個大店鋪裏去。

    如果他是來賣古玩的,那麽,人們想著怎麽上前攔住他,好把他的古玩拿出來看看,然後替他聯係一個大賣家,這樣從中獲取茶水錢。

    天空中有幾片慘淡的雲掛在那裏,這時竟飄起了末狀雪花,稀疏的雪花,飄蕩在古玩一條街上,那些個躲在屋裏的人,正躺在藤椅上握著茶壺享受冬天裏的陽光,他們怎麽會知道,此時,一個黑色風衣男子,正從古玩一條街的盡頭走過來。

    八字胡把壺嘴吸在嘴裏,望了一眼那人,看樣子不像是來賣東西的,因為他手上沒有盒子也沒有包裹,懷裏也不像揣著東西的樣子。

    風衣男子逐漸走近人們,人們緊閉雙唇,都望著他。一股風吹來,那些飄落在地上的雪沫,貼著地麵遊走,小火爐裏發出呼呼的聲音。

    越來越近了,人們聽到他黑色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就連這聲音,都讓古玩一條街感到陌生。

    的確,三十裏鎮上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人,他帶來一股比這冬天更加寒冷的氣息,他的目光一直看向古玩一條街的前方,目光中,似乎什麽都沒有,又什麽都有。

    當他馬上就要走到人們身邊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步,這讓人們感到了一種莫名的緊張。他抬頭看了看左邊的店鋪,然後又看向人們這邊,人們以為他即將走向一家大古玩店,但他隻是頓了頓,之後便走向人們。

    這時人們才看清他壓在帽子下的臉,那是一張極為年輕的臉,雙眼炯炯有神,一雙非常漂亮的眉毛,他的五官,就像是刻畫出來的一樣,那麽棱角分明。

    八字胡看著他,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個年輕人,但他怎麽也想不起來,也許是在某個地方擦肩而過吧。

    他站在那裏,看著人們,似乎在找一個人或者一件物品。

    “看看古玩嗎?”一個攤主說話了。

    “有東西賣?”另一個攤主說。

    他沒有應兩個攤主的話,而是將目光投向八字胡,接著他開口了:“我找八字胡!”

    八字胡又喝了一口茶,緩緩的說道:“在下就是。”

    風衣男子再次打量了八字胡,他對人們說:“我和八字胡先生要談點兒重要的事情,請各位回避一下。”

    行有行規,人們都懂這個,所以人們馬上都離開八字胡的攤位,在自己的攤位上,遠遠的偶爾瞥上一眼,他們也想知道,這人找八字胡是要做什麽樣的生意。

    “你找我何事?”八字胡將開水再次倒進茶壺中,他這一舉動是故意所為,是想給眼前這位神秘的男子看看,別小瞧我八字胡,我也是有家當的。

    果然,那男子看了一眼八字胡手上的茶壺,他嘴角動了一下說:“唐朝的。”

    看來是內行,八字胡暗想,對付內行和對付外行完全是兩碼事,對付外行要靠坑蒙拐騙,多說虛話,把死人說成活人,把贗品吹成真品。但對於內行,那絕對不能有半點兒虛假,在內行麵前,你隻要說一句虛假的話,那麽,對方百分之九十九就會扭頭就走。而且內行也分很多類型,有實力型,也有裝X型。具體對付哪個類型的古玩家,八字胡也有自己的一套東西,他混跡古玩一條街多年,早些年他爹就在這兒擺攤,他爺爺也在這兒擺攤,大家都知道胡家的底子,八字胡在這兒也算有幾分麵,相比其他攤主來說,八字胡也算是地攤中的精品,不然周先生這些古玩家會經常找八字胡來。

    八字胡從小就跟著他爺爺總在古玩一條街上,日積月累耳濡目染,也算有點兒道行的人。

    “內行,坐。”八字胡說。

    兩人簡單的對話,平淡無奇,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平淡,二人隻是在做一個心理對弈。假如某天突然有一個陌生人來找你,而且帶著幾分神秘感,當他到達你麵前的時候一口叫出了你的名字,對於你來說,你除了會在心裏進行各種猜測以外,還會有許多許多種想法,有時候,你可能會感到不適,這時候就會不自覺的表現出來。

    風衣男子的目光一直落在八字胡臉上,八字胡的目光也一直沒從風衣男子臉上移開。八字胡在想,能一眼看出他手上這個茶壺是唐朝的人,是高手,這玩意兒就算拿到鑒寶中心,專家們也得拿著放大鏡瞧半天才能下定論,而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找我什麽事?”八字胡放鬆身體,重新開始品茶了,實際上,他必須轉移目光了,風衣男子犀利的目光他有點兒承受不下去了。

    “胡先生,我來找你有兩件事。”風衣男子淡淡的說。

    “哦?”八字胡心想,你來古玩一條街找到我就為了兩件事,但是語氣還這麽平淡,那你說的事情可不平淡,所以他隻說了一個哦字。

    “透光鏡,和地王墓!”

    “那你找錯地方了,你看,我這攤位上哪裏有透光鏡。”八字胡指著地攤說。

    風衣男子略微動了動,說:“我知道鏡子不在你這兒,但是我要知道,鏡子你從哪裏得到的。”

    “哈哈哈……”八字胡笑起來,“你找錯人了,鏡子不是我的,也不是我賣的。”

    風衣男子露出一絲不屑:“鏡子不是你的,那你是中間人,對於古玩,作為買賣的中間人,胡先生,你不會不知道古玩的重要信息。”

    “啊哈,想要鏡子你可以花高價錢去買。”

    “鏡子我自然會搞到手,但是我還要知道這鏡子的來曆。”

    眼前的這個風衣男子,仿佛非常了解八字胡一樣,他竟然說出八字胡是中間人,他要知道透光鏡的來路,莫非他也推斷出夏爾掌握著一個寶藏?如果是這樣,那就很正常了,追寶藏的人又何止他一個人。

    “透光鏡怎麽來的我不知道,我隻是負責替賣家尋找買主,買主……”

    “買主我知道。”風衣男子打斷了他的話。

    “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胡先生,你們的行規我知道,替賣主保密,但是……”風衣男子的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色的包,剛才為什麽一直沒有看到他手上的黑包,他從包裏拿出兩疊鈔票,然後放在八字胡的攤位上說:“你考慮,考慮好給我回信,我有耐心!”

    八字胡看著眼前的錢,想起了我,我給他的錢要遠遠比這個多,於是他說:“既然你知道行規,何必來問我。”

    風衣男子用低沉的聲音說:“胡先生,你是古月先生的後代,你的家族以盜墓為生,你知道地王墓,我對地王墓也很有興趣,我想我們可以合作一次。”

    八字胡腦袋裏瞬間有點兒亂了,眼前這人竟然知道他祖宗的名字,並且他也知道地王墓的事情。

    “你太高看我了,我一個擺地攤的知道什麽地王墓。”

    風衣男子冷笑一聲說:“古玩一條街,藏龍臥虎。”

    “我不是龍,也不是虎。”

    “胡先生,地王墓中有神秘而未知的寶藏,那可不是簡單的墓葬,墓中有上古神……”

    風衣男子的這句話一下子戳進了八字胡腦海中的一個關鍵點,的確,關於地王墓,他祖傳下來的那本秘書中有說,而且那是至關重要的信息。

    “讓地王墓重見天日,胡先生!”

    風衣男子說完之後看了看古玩一條街,然後將帽子壓低,對八字胡露出一個神秘的笑之後走了。

    等風衣男子走遠後,人們又重新圍了過來。

    “胡子,他……”

    “他要買我手上的東西。”八字胡舉了舉手中的茶壺說。

    “那你賣嗎?”

    “不賣。”

    “那這錢?”

    “錢是定金。”

    冬天的日照時間很短,火爐裏的蜂窩煤也快要熄滅了,鐵壺中的開水也逐漸變得溫和起來,沒了滾燙的開水,似乎,一天就要快謝幕了。古玩一條街上的人們肚子有些餓了,有幾人提議道:“胡子,晚上九九火鍋?”

    八字胡是個慷慨的人,他大手一揮說:“小意思,晚上哥兒幾個九九九,我請客!”

    在寒冷的冬日裏,當太陽快要落山時,氣溫開始直線下降,凍了一天的人們,臉蛋通紅,這時候收拾東西走進火鍋店,脫掉笨重的棉襖,上二兩燙好的燒酒,繼續白天的話題,關於古玩,永遠有說不完的內容。

    八字胡洗幹淨他的茶壺,倒掉沒喝完的溫水,將小火爐弄滅,放在樹根下麵,這條街打掃衛生的清潔工都知道,這個小火爐是八字胡的,清潔工絕不會拿走或者給他扔掉,寒冷的天氣裏,有時候清潔工也會到八字胡的攤位上烤火。

    絨布的四個角往氣一兜,八字胡就算收攤了,他把絨布和破銅爛鐵往那個大袋子裏一裝,背在後背走到古玩一條街的盡頭,打開破夏利車的後備箱,把破包往進一扔,他回頭招呼其餘幾個人:“麻利點兒!”

    九九九火鍋店在三十裏鎮算是百年老店,主要這裏店的東西品質好,就說肉吧,絕對是新鮮的牛羊肉,絕不以次充好,而且九九九火鍋店的蘸料和湯料,屬於這個店的秘方,祖傳秘方。據說曾經有人來九九九火鍋店買這個秘方,但老板不賣,說是祖上有戒訓,決不允許賣掉秘方。

    黑暗已經降臨,路燈隨之亮了起來,一個蛋糕店內,店主正在加工一個蛋糕,幾乎所有的玻璃門和玻璃窗,全部罩著霧氣。

    很冷,寒氣逼人。

    我裹著羽絨服走在黑燈瞎火的操場上,學校裏的大喇叭裏,正在播放一首經典歌曲《寂靜之聲》,這首難以複製的經典,從樓頂上一直飄到漆黑的操場上,在這個寒冬裏,讓我停留在操場上,不願離去。

    我的步伐可能隻比蝸牛稍微快一點兒,我擔心,走的太快了,我會聽不清歌曲,盡管我一個詞都聽不懂,一個倒數第一的學生,怎麽會聽得懂英文歌曲呢。

    我知道,操場上,除了我,還有幾對情侶,他們毫不畏懼這黑夜的寒冷,穿著笨重的棉衣,相擁在濃濃的夜色當中。

    據說這首歌是什麽畢業生之歌,我想大概就是寫畢業生離去的場景吧,或許又不是,誰知道呢。畢業,我也快要畢業了,畢業以後,大家可能都會去上的大學,狗二會留下來幫他老爹經營那個修理鋪,而我呢?回去當村長嗎?我忽然笑了,一個綽號混世魔王的人,什麽時候變得多愁善感起來,這不是我的作風。

    我又想到了桑榆,我抬頭看了看教學樓,一扇扇窗戶,透出燈光。也許,桑榆又趴在桌子上學習呢。

    或許我和桑榆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時時刻刻都在學習,而我時時刻刻都在讀野史或者趴在桌子上做白日夢,這明顯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曾經看過一本書,書上說,兩個世界的人,就像陰陽相隔,永遠無法融合在一起。

    呸,純粹TMD扯淡,我多慮了。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一條短信息,是桑榆發來的。

    她問我在哪兒。我摘掉另一隻手套,給她回信息說我在操場上行。她又回我:等著。

    我說:我在南邊的足球門等你。

    不一會兒,我聽到操場上有腳步傳來,黑暗中,隻聽得桑榆說:“夏爾,好黑啊。”

    我用不是很高的聲音說:“我在這兒!”我怕我聲音太大了吵到那些擁抱著的情侶。

    桑榆走到我跟前,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她說:“你在這兒幹嘛?”

    “聽歌。”

    “你不怕凍成雕塑?”

    “是有些冷。”我哈著氣說,我已經感覺到我的鼻尖都冰涼了。

    “不回班級嗎?”桑榆的個頭很高,幾乎就要到我的肩膀,所以她說話的時候,我能感受到她的口氣,一股清新的薄荷味兒。

    “班級裏臭氣熏天,還不如待在操場上,空氣好。”

    “臭氣熏天還不是因為你們男生在後麵扔了一堆球鞋。”

    “要不我給你生堆火,咱倆在操場上烤烤火。”我提議道。

    “生火?被老師看到那你還能在學校裏繼續待?非把你開除了。”桑榆穿著長款羽絨服,還戴著一頂毛線織的帽子。

    “嗨,我又不是放火呢。”

    “算了吧,你總是這麽不老實。”

    我暗想,如果我真的不老實,早就把你摁這球門上強吻了。

    “我們沿著操場走走吧。”桑榆說。

    桑榆很少約我出來走路,今天的天氣這麽冷,她竟然要和我走走,莫非她有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