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課 日常篇:亙古者的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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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的越久,人就越喜歡睡覺。
如果說世有誰能將“睡”這個字發揮到極限,那毫無疑問便是愛露絲忒。她從個紀元的異獸文明一直存活到今天,中間足足過了六千五百萬年……還沒算零頭。
星球般巨大的戰艦,神乎其技的基因改造,鮮血淋漓的殘搏殺,萬物誕生的起源,物種進化,文明崛起,爾虞我詐,街頭乞討,貴族生活……少女這一生什麽沒見識過,順口說出的人生道理都能填滿糞坑。
那些常人經曆過的,她都體會過那些常人一生都未曾接觸的,她玩到想吐。蒼茫世間再也無法激起她的興趣,活著仿佛隻是因為“死不了”。與其如此還不如天天睡覺,至少閉眼睛之後不用再看那乏味的現實。
“可是睡不著啊。”紅發的少女抱著枕頭在床滾來滾去,最後怒目瞪視牆壁,“媽蛋大熱天的停電是鬧哪樣,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夏天的晚總是很難熬,無風的時候更是讓人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涼席熱的像是烙鐵,地板仿佛能當電磁爐,躺去就能寫篇“論烤肉架與小鮮肉的辯證關係”八分熟比較懸,五分熟還是差不多的。
“好想死……”
愛露絲忒嘟嘟囔囔地從床爬起來,一把扯掉早已被汗水浸濕的睡衣。作為一個活了六千五百萬年的長者,剛剛出現不到幾千年的內衣內褲都能算新興事物,自然不是很喜歡被束縛的感覺。
沒錯,這貨一副底下啥都沒穿,真空。也幸虧樹洞裏的變態隻喜歡偷窺某人,否則她的小視頻怕是早已流遍大江南北,成為死宅們進入賢者模式的首選施法材料。
麵對停電這一窘境,長者也不是毫無辦法。既然沉迷睡覺不可自拔,那肯定有應對的方式。比如說鑽進浴室打開噴頭,一邊淋著不間斷的涼水一邊躺在瓷磚進入夢鄉,豈不美哉。
“嗬,嗬嗬……”
愛露絲忒嘴角抽搐,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噴頭……並沒有水留下來。
“行,停水是吧,算你狠!”
紅發的睡魔妹子隨手披浴巾這點羞恥心還是有的,二話不說就踹開了旁邊鄰居的房門。本來屋子裏的人正在收拾東西,突逢變故後明顯楞在了原地。
不用多想,她踹的就是我家門。
“你這是鬧哪樣,弄壞了學校的東西是要賠錢的……”
“我管你!”紅發少女抹去額頭汗水,凶巴巴地道,“閑著沒事把我人綁過來,總得給我吧基礎設施弄齊全了吧?現在廢話少說,快弄個空調來!”
我聳聳肩,指了指昏黃的屋子。初始火爐的光芒搖曳不定,插在正中間的贗作鳴鴻刀火焰繚繞。雖然沒有溫度,但光卻是存在的,將我們幾人長長的影子投到了牆。
“如你所見,這樓走的是一條線,你那沒水沒電,我這兒其實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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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露絲忒蠻橫不講道理,相當任性地道:“這我不管,反正你得把我照顧好!”
我苦笑一聲,搖頭道:“行,你先進屋。”
紅發妹子仰起頭,像隻驕傲的小孔雀,邁開步子便踏進了門內。幾乎與此同時,巫女小姐姐從我身後浮現而出,腰間長刀鏘然出鞘……空氣瞬間就下降了十幾度,讓人忍不住打起冷顫。
殺意這東西控製好了,其實比什麽空調都好用。
“哼,這還不錯。”愛露絲忒滿意地點點頭,對撲麵而來的冰寒之色視若不見,懶懶散散地把自己丟進了沙發,“別停,千萬別停,至少讓我睡著再說……”
“楓大人,我可以砍她嗎?”巫女小姐姐下打量著對方,最後還是忍不住低聲道。
“來啊來啊,反正沒有痛覺也死不了,想怎麽砍就怎麽砍唄。”
愛露絲忒翻了個身,毫不避諱地露出後背。浴巾滑落,露出下麵白皙細膩的挺拔背脊。縱使在昏黃的心火照耀下,少女的皮膚仍舊泛著瑩瑩白光,宛如精心燒製的陶瓷。
每一分每一寸都透著難掩的“完美”。
我歎了口氣,示意2小姐姐繼續整理裝備,自己反而坐進了她旁邊的單人沙發。一時間屋子裏隻有子彈按進彈夾的聲響,就連呼吸聲都壓抑得可怕。
……打破了這氣氛的,還是愛露絲忒。
“你今天似乎有點不對勁?”紅發睡魔抬起眼皮,好奇地道,“想再來次心理輔導?事先聲明,我此時可沒那個好心情。”
“不,隻是剛才稍稍回憶起曾經的一些……小事。”我靠著柔軟的椅背,輕聲道,“目標明晰,這對教授來說就足夠了。然而我有時也會羨慕普普通通的人,他們或許過得很不自在,經常抱怨說自己很累,可仍然有追求幸福的權力。”
我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目標輕輕瞥過屋內幾人,最後落在紅發少女身。
“至少不像我們,活的身不由己。”
“你是說那個不知道生活為何物的人造人,還是背後飄著的執著替身,亦或是屋裏火爐旁的防火女?”愛露絲忒挑了挑眉,“別瞎操心,她們既然活著,就要為自己負責。”
“自己選擇的道路,哭著喊著也得走到盡頭,哪怕明知看不到一絲光明。”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麽會突發感慨?”
愛露絲忒撇了撇嘴,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像條鹹魚。
“我不屑談論那些樂在其中的家夥。”
我搭著雙手,饒有興致地道:“你呢,愛露絲忒?活了六千五百萬年,你又是怎麽看待自己的?”
“別吵,我要睡覺。”
“是啊,睡覺、不想動、宅、懶……歸根究底,還是怠惰。你感受不到痛楚,受再重的傷也無法死去你遍覽浮華,嚐盡冷暖喜悅,悲傷,哀怨,仇恨……種種情緒都已消失殆盡。”
我頓了頓,輕聲續道:“有人追求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極致的自由主義有人喜歡想不做什麽就不做什麽,連思維都不受限製的終極放縱主義。可你不同,愛露絲忒,你沒有想做的事,也沒有不想做的事。”
“你,從頭到尾都是空洞無物,用睡眠否決著自身存在性。”
“……那又如何?”愛露絲忒看都沒看這邊,仿佛夢囈似,“我的人生中已沒有新奇,睜眼看到的都是曾經見過的風景。除了睡覺,還有其他事情可做嗎?”
“有啊。”
紅發少女“嗯?”了一聲,像是從鼻子裏噴出來似地。
“跟我們一起正麵懟聖徒信條。”
“老生常談,無聊。”
“飛機裏有空調哦。”
愛露絲忒“蹭”地一下蹦了起來,滿臉都是興奮之意。
“還等什麽呢?趕緊走著!”
我在心裏歎了口氣,看來奶奶讓我找她並非是想物色個人生導師或媳婦什麽的,這家夥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想法,就像一麵鏡子。
在她身,你看到的永遠隻有自己的渴望。
這也許就是亙古者的處世哲學,將自身化為不染塵埃的殘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