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回數小時前。

    放學之後，我神色如常地和學生們一一告別。大部分孩子什麽都不知道，嘰嘰喳喳地與好朋友、好基姬友一同踏回家的路一小部分身處異類圈子的人欲言又止，或是衝我深深地鞠躬，或是滿麵擔憂，或是雙掌合十道一聲“阿彌陀佛”，或是說著“四眼禿頭你可得安全回來”……

    對於最後那人……我決定給他“稍稍”加點課後作業，比如說做完曆年高考真題什麽的，反正絕不能荒廢高考假期。

    然而到家之後，我卻關了諾基亞神機，舒舒服服地窩進搖椅裏。明亮的月光播撒而下，映得滿室銀白，悄然為人鍍一層輝芒。

    今晚我們六人就要登飛往法國的航班，可心頭的陰霾卻不曾消減半分。關於“聖徒信條”明麵的實力，我和赫尤拉絲凱琳早已洞悉得十分透徹，相應地也做出了許多計劃，按理來說絕不會有差池才對。

    事情沒那麽簡單。

    從抵達日本開始，敵人的行動就顯得相當詭異。她們是異類勢力，即使再怎麽滲透政府層，直接引爆會場這種事還是太過分了些。還有大肆抓捕女巫剝皮，誘拐避難所高中的學生，用大當量高爆聚能軍用炸藥當1818的替身……乃至於“神之維度”親征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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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囂張，也很刻意，仿佛在迫不及待地宣揚自身，向世界凸出自己的存在感。

    “裏麵究竟藏著什麽陰謀呢？”

    我晃著搖椅，耳邊盡是“吱嘎吱嘎”的輕響聲。

    “還缺了至為關鍵的一環，能把她們這些舉動聯係起來的……”

    “楓大人。”巫女小姐姐飄了出來，溫柔地按摩著我的腦袋，“你太緊張了，這樣不好。”

    “由不得人不緊張啊。”我閉眼睛，享受著巫女小姐姐的服務，“塞西莉亞是我的學生，無論如何都得讓她過正常的生活才行。”

    “是正常，而非正常人呢。”

    “她是長者魔女，注定與正常人無緣。我這個做老師的沒什麽大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消除外界威脅。不止是她，其他所有學生都……”

    “可你呢？”

    巫女湊到我耳邊，呼出的氣體溫熱濕潤，弄得人心癢癢從沒聽說替身也能呼吸，今兒個真是見識到了。

    “楓大人，曾經的你是教授，視人命如草芥。我看到的記憶不多，但每一份都飽含鮮血與死屍……你連嬰兒都能當成手術台的試驗品，世根本不存在可以打動你的事物。從冷血劊子手到一心為學生著想的高中老師，這中間的轉變未免太突兀了一些。”

    “想套我的話？”

    我挑了挑眉，低聲笑了笑。

    “你……就當是這樣吧。”

    “不用跟我講什麽傾訴是宣泄心理壓力的最佳方式，也別說背負太多會垮的。如你所見，莫楓是個堅定的高中老師，夢想著教書育人……而且後者尤為重要。我不求桃李滿天下，隻願自己的學生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樣，為此氪盡壽命也在所不惜。”

    我頓了頓，續道：“從偏執這點來說，教授和莫楓完全相同，並不存在什麽差異性。”

    “你避開了我的問題。”巫女小姐姐歪著頭，認真地道，“轉變的契機在哪裏？”

    “準備為未來的計劃鋪路麽，四季崎黑軒。嗬，倒也無所謂，反正這事兒也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秘密，說給你聽也無妨。”

    我長舒口氣，悠然地道：“從哪兒說起好呢……就從樂園計劃即將完結的那刻吧。”

    “洗耳恭聽。”

    “你也是在爾虞我詐中成長起來的巫女，應該很清楚家族之間並不存在所謂的誠實。否則當初日本軍部也不會把你強征進部隊，最後死在天朝的地下，一呆就是六十多年……家族權力傾軋的犧牲品，這滋味想必不好受。”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小小的家族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國家呢？”

    我晃了晃搖椅，如水的月光泛起層層波瀾。

    “不是我自誇，教授妥妥能被稱為生物學領域的擎天巨擘，足以與愛因斯坦比肩的科學家。但越是才華橫溢的人就越受猜忌，更何況我還做出了寄葉計劃的人造人。”

    巫女小姐姐點點頭，輕聲道：“於是，理所當然的背叛麽。”

    “談不背叛，互相利用罷了。”我擺擺手，無所謂地道，“高層領導和掌權者們用我獲得永生，我同時也想借助他們掌握的資源完成預定目標。天樞、寄葉、樂園三個計劃環環相扣，無論哪個都不是個體可以完成的。”

    “奶奶死去之後，我過了段顛沛流離的生活……這不重要，話題好像有點扯遠了。”

    巫女小姐姐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大概這個“不重要”才是導致新世界線“教授”誕生的直接誘因。但她好不容易才撬開我的嘴，自然不會揪著敏感話題不放，以至於錯失了解“莫楓”的良機。

    “計劃接近完成的時候，基地內部的人事調動越來越頻繁。幾個掌握了關鍵技術的輔助技術人員被調離崗位，留下的都是些炮灰。當然這也在我預料之中，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種事在天朝再正常不過。”

    “不過他們可能沒想到，我早已在基地內布下慢性基因病毒。待在內部環境時還好說，一旦離開……空氣中的有害雜質就會成為致命因素，輕易奪走那些人的性命。”

    “這麽做的後果很簡單，頭察覺到不對之處，封存了三個計劃。隨後就是軍事演習，數十百噸炮彈傾瀉而下，旨在將我和基地一同毀掉。”

    我笑了笑，懷念地道：“那時候我本想一死了之，反正都是不可逆的，領導者們終究還會重啟計劃。可我在人生最後的那段時間，偶然間從隨身的雜物裏翻出了奶奶留下的信。”

    巫女小姐姐了然地點點頭，道：“去尋找愛露絲忒？”

    “猜對了，但隻是一部分。”

    我搖搖頭，嘴角噙著一絲溫柔。

    “奶奶說，人活著，就得有個念想。去當殺人犯也好，做個高中老師也罷，總歸要活出自己的樣子。教授的目的是複仇，但那不屬於莫楓。所以我才想追求自由……”

    “為了，活出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