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蕩漾，如水流淌。

    宛若蓮花瓣的劍氣輕輕劃過喪屍頭顱，直接將其斬為兩半。再高的進化度也擋不住這驚天一擊，幾乎是頃刻之間，足以毀滅世界的屍潮就被劍仙消弭於無形，隻留下一地死屍靜候腐朽。

    “……唔。”

    八重道雪一個踉蹌，險些維持不住“淩風踏虛”的姿態。體內仙靈之氣已空蕩如野，僅剩細如發絲地的一條還頑固地盤踞在識海之中，如同將熄的燭火般搖曳不定。

    大概數息之間，她就會徹底淪為凡人。

    “真夠狼狽的。”八重道雪扯了扯嘴角，露出抹苦笑，“得先找個落腳處，不然非要摔死不可……摔死的劍仙，這笑話真不好笑。”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感念她的恩情。

    無形絲線、魔力含量高到難以想象的射線法術、利矢形狀的青色濃霧……三道毫不留手的攻擊同時襲來，竟像是算好了時間似地同時而至，根本不給她躲閃的時間。

    八重道雪不得不豁出餘力構建護身仙法，堪堪擋住了奪命一擊。但她也失去了最後的依仗，淩空踏虛瞬間失效，身子就這麽沒著沒落地墜落下來。

    “原來是顧忌我的存在，所以才沒全力出手。她們早就料到喪屍群會擴散，我也會出手狙擊，屆時才好趁隙偷襲……竟然還是中計了嗎？”

    少女愣愣地看著蒼穹，狂風在耳邊呼嘯。“失重感”這個多年都未曾被提起的詞充滿了腦海，漸漸地變成了一個死“死”。

    “你說的沒錯，我果然……不是個聰明人。”

    “……”

    看著從天空墜落的少女，李輕歌腦中一片空白。在思維還未發出指令前，她的身體就已躍出高樓，伸出了修長的手臂。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麽做。明明是素不相識的人，明明自己應該立刻反身擊殺朵拉，明明已下定了舍身拯救蒼生的決心，明明……

    明明有那麽多理由。

    但李輕歌仍舊撲了出去，義無反顧。

    舌尖泛起酒液的滋味，香醇、微酸，透著青梅的香氣。

    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個場景。在那裏有青翠欲滴的竹林，血染白袍的自己，以及……跪坐在爐邊，靜靜守候著溫熱酒壺的白衣劍仙。

    “好酒！”

    劍仙抬起眼簾，眸中如古井無波無瀾。縈繞著螺旋細線的眼睛清澈如湖，倒映出對自己的相貌。

    白衣兜帽染滿猩紅，尚未幹涸的血浸透衣衫，順著其下完美弧線落進泥土，沒一會兒就匯成了小小的血泊其中既有敵人的，更多卻是自己的。

    可李輕歌仍是滿不在乎地笑著，好似傷口都在他人身。

    “仍是這幅牛嚼牡丹的架勢，就不能學得體麵些麽。”劍仙指尖輕點，碎裂的物件便悄然浮起，淩空拚回原樣。殘留裂痕劃出道道弧度，形似鴛鴦。

    少女眉間輕蹙，不著痕跡地抹去那圖形，將酒壺架回火。酒液無中生有般自壺底湧現而出，慢慢盈到壺沿，仿佛隨時都會溢出，又被永遠囚禁在這牢籠之中。

    不多不少，分毫不差。

    “哈，道雪，你這手功夫越來越不著痕跡了。”李輕歌蹲下身子，饒有興致地看向酒壺。目光雖落在了死物，精神卻未曾從少女麵龐移開片刻。

    因此心微亂，所以神稍動。

    “咱們六個之中天資最高的是萬磁，底子最厚的是妖女。若論豁達，你及不武癡談起靈動，你比不得棋手。即使是團裏傳承的信念，你也隻領悟了毫毛，和我差了十萬八千裏……”

    李輕歌轉移了話題，掩飾起心中的思緒。

    “時至今日，萬磁身隕，妖女含恨，武癡求仁得仁，棋手含笑九泉。離永恒最近的，反而是你。”

    劍仙攏手而坐，朱唇輕啟。

    “你想說我貪生怕死？”

    “當然不。”李輕歌伸了個懶腰，目光盯著壺中美酒，裝出副饞兮兮的樣子，“否則你怎麽可能在這兒坐鎮？”

    “你知道的，我並不想……。”

    李輕歌輕笑一聲，緩緩伸出染血的手，食指微勾，默默抬起劍仙的下巴。

    此去渺渺無歸期，稍微放肆一些……卻也無妨吧？

    “和我一起打架很有意思？”

    劍仙突然抓住李輕歌手腕，指節青白，仿佛用盡了渾身力氣。

    “我隻是想和你一起……”

    “傻姑娘，我又何嚐不是呢。”李輕歌伸手攔住對方，滾燙的掌心感受著劍仙的體溫，心中默默想道，“你我六狐同出一源，可我選擇了刺客之路，終有一日要死。抱歉，你要的……我給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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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輕聲說道：“有些話，你不說，我不說，就不存在。小狐狸，總得有個八重道雪活下去……我更希望那個人是你。”

    遠處驟然傳來巨響，接著便是一陣地動山搖。李輕歌神情一呆，苦笑著掙脫劍仙，撐著膝蓋緩緩起身。

    “敵人啊，總是不安生。小狐狸，乖乖地在節點裏坐著，我去去就回。”

    痛飲濁酒洗鉛華，劍洗清血染紅霞。

    待到命歸九泉後，人隨身死名天下。

    刺客從不畏懼死亡，若是能為身後之人開辟出一條康莊大道，讓她們……讓她過無憂無慮的生活，縱使身死又如何？

    記憶戛然而止，李輕歌卻沒能抱住熟悉而又陌生的劍仙。

    因為一條絲線，已洞穿了她的心髒。

    “……果然不準備放過我們。”李輕歌強忍著劇痛，牙齒咬得嘴唇鮮血橫流，“還好，原始螺旋力還在，這具身體還撐得住！”

    她揮手切開無形絲線，接著奮起餘力，抖手甩出指環內暗藏的銀絲。纏繞了翠綠火焰的線條靈活地纏在劍仙腰際，最後射進樓板之內，牢牢地止住了對方的下落之勢。

    可李輕歌自己……卻無力地墜向地麵。

    “迷迷糊糊地過了這麽多年，醒來卻仍是訣別。”

    意識漸漸朦朧，意識仿佛要飛向遠方。

    “隻是……好想再喝一次你煮的青梅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