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

    女鬼漸漸恢複了她蜘蛛一樣扭曲的四肢。

    當站立在溫阮麵前時, 她的慘白而灰敗的臉龐終於從肮髒狼狽的長發中露了出來。

    從她暫時平靜下來的模樣中，依稀可以看出唐甜生前的美麗與知性。

    她有些怔楞地看著溫阮，視線又挪向了肩膀上五個被她用手指戳穿的血洞。

    “對不起，甜甜。”

    “你應該對爸爸媽媽說這句話。”

    溫阮不鹹不淡道，和女鬼之間拉開了距離。

    “還有你自己。”

    女鬼沉默了。

    “可是我恨她啊。”

    許久之後，在靜謐的空間中, 她輕聲說道。

    “她犯下了難以饒恕的罪過, 她所受的這一切都是應該的。”

    “她難道就不是你嗎？姐姐, 你隻不過是在折磨你自己。”

    女鬼烏黑的瞳仁中此刻竟流下來一道血紅色的淚痕。

    “我想讓自己痛苦, 讓自己永遠徘徊在死亡之中，像我這樣的罪人，又怎能得到解脫。”

    “甜甜，你應該也要恨姐姐的，你知道嗎, 造成現在這一切的，是姐姐的心裏一直以來都住著一個惡鬼。”

    “爸媽從小就更喜歡你，又因為你身體一直不好，就更加疼愛你了。”

    “姐姐一開始隻是羨慕甜甜你，畢竟甜甜也對姐姐很好，我還記得你剛上小學的時候，因為舍不得離開我，對著爸媽哭著都不想上學了。”

    “我許多次對心裏的那個惡鬼說, 甜甜一直都是一個好妹妹, 我怎麽可能因為爸媽的一點偏心就要去怨恨甜甜。”

    “隻是, 姐姐真的是高估了自己，在爸媽去為了甜甜你的病借上高利貸，還要把家裏唯一的房子給賣了的時候，那個惡鬼它又出現了，它不讓我繼續喜歡甜甜，它要我讓爸媽的偏心付出代價。”

    “我那時才知道，我原來已經變成了一個嫉妒自己妹妹的壞姐姐。”

    “因為這份怨恨，那天我故意讓甜甜你在樓底下站著等我，回家裏後我引著爸媽上了頂樓，因為我對爸媽說，甜甜在頂樓上麵玩，果然他們就開始擔心了，心甘情願跟著我一起到頂樓上去了，他們沒看到你，又問我甜甜在哪兒。”

    “我曾經也想過，爸媽隻是更喜歡甜甜一點，他們還是喜歡我的，我不該對爸媽使壞的，所以我問他們，能不能不要把咱們的家給賣了，爸媽借的高利貸應該足夠甜甜的治療費用了，而我很愛我的家，一點都不想失去。”

    “爸媽直接就說，讓我不用管大人的事。”

    “這個時候的我已經是惡鬼了，所以犯下了最大的罪過。”

    “我引誘爸媽去護欄外看樓底下，我把媽媽推了下去，爸爸沒救上來媽媽，自己也跳了下去，我讓正好在樓下的甜甜目睹了慘劇，從那以後心智像個孩子，永遠也長不大了。”

    “我對所有人說了謊話，看著從此以後隻能依賴我生活的甜甜，我卻一點都沒有後悔。”

    “因為失去了爸媽的疼愛，失去了自己心智的甜甜，再也不值得我嫉妒了，我忘記了自己所做過的罪孽，又成為了一個喜歡妹妹的好姐姐。”

    “那麽一直就讓這個惡鬼這麽支配著你，不是很好嗎？可你還是後悔了，後悔到一次次殺死自己來滿足你的自責之心。”

    女鬼所說出的前因後果與溫阮自己猜測的幾乎一致，可她也有一點很好奇的地方，這麽一個在還未成年的時候就會殺死父母的人，心裏難道真的存在有良知？

    “因為我再一次嫉妒了甜甜。”

    女鬼睜著一雙含著血色的眼睛。

    她以一種懺悔的姿態閉上了雙眸，可血淚卻已經止不住流淌了下來。

    “那個男人，應該是喜歡甜甜你的才是。”

    “他是個醫生，而你又是他的病人，英俊的男人和可憐的少女，理所當然的陷入了愛情。”

    “我也喜歡上了他，可他的眼睛裏隻有甜甜，而我在他心裏不過是甜甜的姐姐而已。”

    “他唯一的一次與我相處，卻是想要我對他戀情的祝福。”

    “我並不喜歡他，可我還是產生了嫉妒。”

    “惡鬼從來都沒有沉睡過，這一次它要我讓甜甜消失掉，任何人再也找得到她。”

    “惡鬼說，沒有了甜甜的話，那個男人才可以正眼看到我。”

    “甜甜，對不起......”

    不知道是多少遍了，她重複著說著對不起的話。

    “我有好幾次機會對你下手，可我想我不能把唯一的妹妹都給殺了，最多，最多把你丟掉，隻要讓我不要再看到你就好，所以我把甜甜你帶上了這個地鐵上，我騙你說隻是去鄉下親戚家裏玩。”

    “再後來，地鐵塌陷的時候，惡鬼好像就已經消失了，甜甜還活著，而我死了，我終於可以不用再嫉恨著自己的妹妹。”

    “我也想起了一切，我知道我的罪永遠也無法償還。”

    “所以，我理應被殺死，然後複活，再次被殺，無休止的輪回折磨。”

    溫阮緩緩道：“我想給你看一個東西。”

    從口袋中掏出來三張薄薄的紙片。

    那是她在幻境中的唐家父母心髒裏挖出來的。

    這三張紙其實象征著是唐蜜死後最不願意麵對的東西。

    一張是唐甜的病例報告，一張是高利貸的借款單據。

    還有一張空白的無法顯示字跡的頁麵。

    此時，在第三張接觸到了女鬼之後，卻如墨汁暈染開，一行行字跡漸漸顯現了出來。

    隻是一張房屋過戶的合同。

    合同上寫的隻有一個人的名字，那就是唐蜜。

    她看到女鬼的雙手在止不住的顫抖。

    “爸爸媽媽從來偏心過誰，可你什麽都不知道，隻願意相信自己認為的。”

    溫阮說：“他們為我的病借下了高利貸，可沒有想過用唯一的房子來償還。”

    “房子是姐姐的，他們早就把這個家過戶到了姐姐的名下了。”

    “這份合同，是爸爸媽媽想要交給姐姐的，可姐姐斷送了這一切。”

    這張最重要的紙，隻有在唐蜜本人拿到後才會顯示出本來的樣子。

    也難怪溫阮拿到手卻無法看出來。

    女鬼捧著這一張脆弱的紙，卻如冰雪感受到了烈日，她的身上浮現出了淡淡的白色煙霧，慘白的軀體慢慢如冰雕一樣出現了融化的跡象。

    “所以......我誤會了爸媽？”

    “為了莫須有的嫉妒，我親手將他們推了下去.......”

    “我到底，是有多麽的愚蠢。”

    她嘲笑著自己，隻剩下悲切的臉上如同碎掉的陶瓷，碎開了一條條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