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蜜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很漫長, 她以為在這個夢裏就過完了一輩子。

    但它又十分短暫, 唐蜜還是醒了過來, 她不記得夢裏發生了什麽，好像隻有一個女孩的聲音在她身邊喃喃喊著姐姐。

    對了，是甜甜。

    她睜開了眼睛，然後就看到了甜甜真的站在她的麵前。

    但是，為什麽覺得身體變得好奇怪？

    伸手摸了摸, 才發現自己的手指上沾滿了血跡。

    她的臉上也似乎遍布著淚痕，隻不過流淌下來的顏色卻和鮮紅的血液一樣了。

    她愣了愣，在甜甜清澈的雙眸裏看見了自己的樣子。

    淩亂髒膩的長發, 染上了血漬的裙子, 細長但是扭曲的四肢，還有她那張慘白又帶著裂痕的臉龐。

    她的眼睛裏還有沒有褪淨的怨氣, 那雙擴散地如黑洞般的瞳孔仿佛還在不甘地播散著詛咒。

    唐蜜嚇了一跳，一聲驚呼從塗了豔紅色唇脂的嘴中溢出。

    她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甜甜”

    她想上前去問問甜甜，可是女孩卻不願意接近她。

    女孩的眼裏十分平靜, 完全沒有恐懼或者害怕。

    然後說了一句她聽不懂的話。

    “姐姐？你回來了啊。”

    這一句話似乎打開了什麽開關一樣。

    她的腦子裏被一團團繁雜的記憶一下子全部塞了進去，無論她是茫然還是無辜, 隻有眼睜睜地接受這這一切。

    被扭斷了脖子，被攔腰砍斷, 被上吊自縊，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複活, 隻是每一次都無法擺脫慘死的命運。

    而對她做出這些殘忍手段的卻是她自己。

    唐蜜死後的愧疚之心支配了她的靈魂, 她深深痛恨並厭惡著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行。

    在極致的自我譴責之下，她展開了對自己本身的報複。

    死亡的輪回無窮無盡，隻要她還記得自己的罪孽，那麽她將永生永世被困其中，無法解脫。

    “對不起，甜甜。”

    她哭泣著說，此刻她的眼淚卻是透明的，好像她重新變回了身為人類的樣子。

    但是她的身體還是在漸漸地消融。

    溫阮無可奈何道：“姐姐，不要再說抱歉的話了。”

    “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爸媽，還害苦了甜甜。”

    唐蜜落淚的樣子，蒼白而無助。

    “是的，姐姐，你的存在隻會讓你自己痛苦還有別人痛苦。”

    “既然你已經想起了一切，那你現在願意給自己一個解脫的機會嗎？”

    “那甜甜你，恨姐姐嗎？”

    “怎麽會不怨恨。”

    唐蜜頓了一頓，她理解地苦笑道：“姐姐害了爸媽，還牽連了許多無辜的人，我這樣的罪人的確是無法讓人原諒的，既然這樣，更別說解脫了。”

    “甜甜是有那個打火機的吧，它的火焰沒辦法傷害到我，可是裏麵的燃油是能讓我魂消魄散的。”

    “姐姐就站在這裏，不會逃走。”

    “如果......如果還可以見到爸媽就好了。”

    她閉上了眼睛，身體越來越透明了。

    因為支撐她靈魂存在的怨念已經消失了，她也無法在人世間再逗留下去。

    本就應該塵歸塵土歸土，靈魂在人世消散後她就會回到另一個世界中去。

    人類的靈魂，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永生，就算肉體死亡也會有轉世，到那時在母胎裏遺忘掉代表過去的前生，再次以“人”的身份存活著。

    可也會有意外產生，比如讓靈魂在轉生之前就灰飛煙滅。

    這就是對一個罪人最嚴酷的刑罰了。

    打火機裏的燃油就是超自然研究部的學者們研製出來的對付凶惡鬼魂的手段。

    隻不過提煉這種燃油太過複雜，也就隻有研究部的正式成員才能分配到小小的一隻。

    溫阮望著手裏還在微弱燃燒著的小小火苗，走近了唐蜜。

    她伸出手來時，唐蜜似乎感應到了燃油對她的燒灼感，卻露出了輕鬆的神情。

    “可是，甜甜怎麽會親手將姐姐殺死呢。”

    “因為姐姐不管做了多少錯事，也從來沒有對甜甜下手過的啊。”

    唐蜜微微睜大了眼睛，女孩卻抱住了她的腰，如同還在生前時，乖巧的妹妹對著她親昵的姿態。

    “甜甜......”

    她已經變得透明的身軀無法接觸到妹妹的影子了。

    她帶著滿臉的淚珠，終於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謝謝你，如果有下一輩子，我一定會做一個最好最好的姐姐。”

    “還有，幫我對程寧說一聲，我很抱歉，曾經殺死了他，不過，他也不會記得的吧。”

    她眨了眨眼睛，溫阮可沒有看到她有隊程寧抱歉的意味。

    “我會和他說的。”

    【玩家真棒！主線任務完成啦！成功收集到亡靈唐蜜的感情數據，現在是否選擇回到現實世界？】

    “再等等啊，我可是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呢。”

    唐蜜徹底的消失了，空間裏所有的黑色霧氣也隨之退了幹淨。

    當溫阮回到程寧所在的地方，他正在半昏迷中，看他的呼吸很平穩，也不會在出狀況了。

    此時她也覺得有一種難言的疲憊感，好似有什麽東西在意識中拉扯著她，但沒有感覺到威脅，也就順應著這種感覺去了。

    這一次醒來後，她身下不再是顛簸的地鐵了，而是柔軟舒適的床鋪。

    白色的窗簾掛再房間一角的玻璃窗上，中午的日光非常耀眼，但是屋子裏開著空調，也不會讓她覺得炎熱。

    她的身體似乎是長時間躺在床上，隻能慢慢挪動身子才能舒展一下僵直的手臂。

    在她醒來後不久，純白色的門也被打開來，一群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魚貫而入，為首的一個男醫生更是蒙著醫用口罩也掩飾不了的驚喜。

    啊，看得真眼熟，這個男人也在唐甜記憶裏出現過呢，應該就是那個一直喜歡著唐甜，才而讓唐蜜產生嫉妒的醫生吧。

    溫阮瞧了瞧床前的一個小巧的球形物體，也不意外，畢竟是住在重症監護室裏的病人，怎麽可能沒有監視器監控著身體狀況。

    那個醫生在她眼前用兩根手指晃了晃，輕柔地問道：“甜甜，你知道這是幾嗎？”

    “二”

    “那這個呢？”

    他又比了個手勢。

    “五”

    “再來看看。”

    “七”

    溫阮一副看白癡的表情讓他有點掛不住了，悻悻收回了手。

    但他另外又問了幾個常識上的問題，才算結束。

    “語言表達能力上沒有問題，邏輯思維能力也是正常人範疇。”

    “大腦目前來看沒有收到損傷，一切正常。”

    他讓護士把檢測結果幾率了下來，又掏出聽診器檢查了下心跳次數，一群人又退了出去。

    留下來一個小護士陪溫阮說話。

    小護士年紀輕，和溫阮這個身體的年紀差不多大，問了她幾句很容易就套出話來。

    她現在才算真正回到了唐甜的身體中，這個才是真正的世界。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溫阮吃吃睡睡，過得再愜意不過了。

    如果不是每天還要打針吃藥的話。

    等了這幾天，也總算把她要等的人給等來了。

    “唐甜？”

    程寧走進病房裏的時候，看見嘴巴裏塞著爆米花，正咀嚼著像一隻鬆鼠一樣的女孩，差點沒認出來。

    女孩子有著大病初愈後的麵容，略帶蒼白的臉上不合時宜地鼓著腮幫子，一隻手還玩著消消看的手機遊戲。

    有一個年輕護士看著她，這護士臉上也是無奈的縱容，不見她來阻止。

    “她一個病人你讓她吃這麽多零食？”

    護士說：“甜甜的身體好了很多了，她吃點喜歡吃的東西也是趙醫生同意的。”

    “幾天不見，程寧叔叔你的話越來越多啦~”

    溫阮舔了舔手指，因為手上都沾著爆米花的碎屑。

    程寧無言地抽搐著眉毛，總算鎮定下來，坐下來長籲一口氣說：“還好你還記得我。”

    護士以為程寧是溫阮的家屬，就起身離開了，但走之前還問溫阮要不要吃冰淇淋，等會兒她去買。

    溫阮這幾天也嘴饞的厲害，特別喜歡這些甜的東西，再加上她慣會撒嬌和博人愛憐，也就這兩天的功夫，護士就已經被她收買住了，平日想吃想玩什麽，都依著她。

    就像是她現在手裏玩的手機就是這位可愛的護士小姐姐的。

    程寧看得有點呆，他說：“你可真厲害。”

    在裏世界裏就把他騙得真相信了她，沒想到回到現實世界裏，她還是這個樣。

    溫阮嚼著爆米花咽下去，無辜地說：“你都知道了啊，不過我沒辦法，誰讓你們那時候什麽都不肯和我講，還要我自己去找真相。”

    程寧有些頭疼了，他這次過來應該是興師問罪的才是。

    “算了算了。”

    “你既然沒忘記我，那麽裏世界裏發生的所有事也都記得的吧。”

    溫阮小雞啄米一樣地點了點腦袋。

    “那好。”他吸了口氣，把話說清楚。

    “按照組織上的規定，對於普通人遭遇靈異事件後的處理辦法，我們要將你著一部分記憶消除。”

    溫阮笑道：“那你來清除我的記憶的吧，反正這段記憶也沒有任何價值。”

    程寧本想還要浪費寫口舌來勸說，沒想到溫阮答應的爽快。

    他有些狐疑道：“你就不問問看為什麽？”

    把一份爆米花正好吃完了，她滿足的笑了笑。

    “不用。”

    馬上她就要走了，還管什麽記憶不記憶的。

    “對了，我姐姐有句話要我對你說。”

    “什麽？”

    一提到唐蜜，曾經恐怖的回憶全部回來了，讓程寧下意識的警惕了起來。

    “她說很抱歉曾經殺死過你。”

    “這是什麽意思？”

    溫阮假裝不知道，說：“你自己都不懂我還能知道嗎？”

    想一想以後程寧會一直思索這個問題，看他皺眉一本正經的樣她就覺得好玩。

    “就這樣吧，別人拜托的事情也做好了，係統咱們也該回家了。”

    【好的，玩家。】

    “就是吃不到冰淇淋有點點可惜。”

    【玩家你......】

    “開玩笑噠，走了走了~我要吃媽媽做的飯，趕快點的話還能趕上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