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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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中秋,闔家團圓。謝瑾華和柯祺回慶陽侯府中住了整整一月。

    季達是柯祺的先生, 他們師生間每三日有一次交流, 然而季達卻不願意隨柯祺一起住到謝府的維楨閣中去。為此, 他一口氣給柯祺布置了一個多月的功課。而柯祺平時還需要跟著謝瑾華學習別的。

    每個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 隨著憶仙樓的攤子越鋪越大,柯祺漸漸覺得工作學習沒法兩不誤了。

    呂管事此人是有能力的,但他眼界不夠,雖然能管理好酒樓,卻沒法讓柯祺把一站到底的賽事徹底交付於他。至於謝瑾華,他倒是有眼界了,可作為一個不怎麽接地氣的人, 他其實不擅長搞管理。

    招賢納士就變得很有必要了。

    然而,人才卻不是那麽好招的。有本事的人易得,忠心的人也易得,可既有本事又有忠心的人卻不易得了。謝瑾華總不能每回一有點什麽事就去求謝大哥吧?自己的事業怎麽能總是叫家長幫忙呢?

    與其去求謝大哥,還不如去找李旭。

    盡管謝瑾華和柯祺都是偽小孩, 但在大人們看來,他們和李旭年紀相當, 應該能“玩”到一起去。說得現實一點,他們和李旭之間的交往, 是在增進友誼,但也是在組隊。這是拓展人脈的一種方式。

    在柯祺的計劃中,他必須在九月進入秋林書院前找到一位能打理憶仙樓所有事務的職業經理人。

    好在如今還是八月,柯祺尚有一個月的時間去做這件事。

    謝瑾華心中對季達的身份存疑, 既回了謝府,等見到謝大時,就略提了一提。然而謝大卻沒有明著回答,隻道:“他……這些年不易,原因不必多說,想來你們也猜到了。”季達確實被黥麵流放過。

    “他是大哥的舊識?”謝瑾華問。

    謝大依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你們已與他相處多日,對他觀感如何?”

    “胸有成算,腹有乾坤。且對柯弟一直盡心盡力。”謝瑾華說。

    “既然這樣,又何必多問?”謝純英的眼中仿佛藏著無盡的深意,卻不願意輕易泄露一絲情緒。

    隻要季達有本事,又不曾錯待柯祺,那他究竟從何處來就不重要了。而且,謝瑾華已經從謝大的言辭中明白了一點,謝大是知道季達真實身份的。既然謝大早已心中有數,謝瑾華就更不用擔心了。

    謝瑾華本身並不是一個好奇心特別重的人,而且他一直很相信謝大。

    “我明白了。謝長兄提點。”謝瑾華鄭重其事地說。

    謝大穿的朝服還沒來得及換下來。朝服的袖子極其寬大,可以把手全部擋住。謝大手指微動,似乎想要抬手揉揉謝瑾華的頭。不過,謝瑾華已經長大了,仿佛是一眨眼的時間,就由一個安靜的孩童長成了一個峻拔的少年。既如此,就再不能用哄孩子的方式對待他了,於是謝大克製了自己的**。

    謝大想了想,說:“說起來難免叫人覺得詫異,不過季達確實是你的子侄輩。”

    子侄輩和子侄是兩個概念。世家之間多有聯姻,幾十上百年下來,互相扯一扯族譜,總能扯上那麽一點關係。子侄輩不意味著謝瑾華和季達之間真有很親密的血緣關係,隻說明季達的輩分比較低。

    當然,這也說明了季達確實出身良好,隻恨家道中落。

    謝瑾華眨了眨眼睛,一臉嚴肅地說:“我明白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季……大侄子的。”

    “……”謝大覺得這話他沒法接。

    季達已過而立,雖是輩分小了些,但身為一個有閱曆有手段的成年人,他哪裏需要謝瑾華的特別照顧?就算季達真遇到些沒法解決的事,謝大自己就擼起袖子幫忙去了,並不需要謝瑾華擋在前頭。

    謝瑾華卻以為大哥是把季達托付給了自己,所以他一定要圓滿完成這個任務。

    真不愧是大哥啊,竟然透過他這具尚年輕的身體看到了他一顆穩重的心!果然在藏珍閣中的那些年不是白待的,大哥一定覺得他比三十多歲的季達都要成熟可靠了。謝瑾華覺得大哥真是太厲害了。

    謝大將手握拳放在唇邊咳嗽了兩聲,再開口時語氣中就透著一種難言的情緒:“既是子侄小輩,你要有什麽事情不好做的,完全可以推給他去做。他……隻窩在院子裏種種地,真是浪費一身才華了。”

    “大哥請放心,我一定會督促他上進的。”謝瑾華小臉上的表情越發嚴肅。

    “……”謝大覺得小四似乎對他自己的定位存在了某種誤解。

    謝瑾華認真想了想,反正帶一個孩子也是帶,帶兩個“孩子”就一樣帶。不就是要催柯祺和季達上進嗎?柯祺做事向來叫人放心,而季達又不是真的孩子,所以隻要給予他們精神上的關愛就可以了。

    謝瑾華努力地讓自己模仿了謝大的表情,九分嚴厲中還必須要帶上一分的慈祥。

    謝大覺得自己大約是真的開始老了,於是不明白現在的少年們整日都在想些什麽。他心中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伸出手拍了拍謝瑾華的肩膀,像個老父親似的囑咐謝瑾華道:“這輩分的事,你心中有數就可以了,莫要在人前說漏嘴。季達肯定不願意聽你說起從前。你莫要給他繼續苛待自己的機會。”

    季達連姓氏都舍了,他這是在進行自我懲罰啊。

    謝瑾華聽話地點了點頭:“我平時都叫他季達先生。柯弟也是如此。”

    謝大又關心了一下謝瑾華最近念的什麽書,才讓謝瑾華回了維楨閣。謝瑾華立刻和柯祺說起了季達的事,雖然不好對外說那是他們的大侄子,但兩個十四歲的少年都覺得應該給大侄子找點事情做。

    “不如把憶仙樓的事情都交給他吧,如何?”柯祺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當務之急。不怕季達大材小用,柯祺隻是想要叫他忙碌起來。男人有了為之奮鬥的事業,自然就會慢慢恢複從前的意氣風發了。

    柯祺覺得季達的內心應該是非常矛盾的,他或許恨命運不公,又恨自己無用,但其實從未放棄過希望,仍想有所作為,但命運又確實不公。所以,他不得不把門窗緊閉,得有人幫他打開一扇窗戶。

    謝瑾華沒什麽意見:“這自然可以。”其實憶仙樓的事情並不簡單,想要把一站到底搞好就需要考慮方方麵麵的事,推廣《憶仙集》更是需要有手段。這個事情還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做好的。

    中秋過後,謝瑾華和柯祺去秋林書院參加了招生考試。

    有了慶陽侯府的麵子,雖然姿態總是擺得很高的秋林書院不會刻意對謝瑾華、柯祺放寬要求,但隻要他們通過了考核,書院中也不會有人故意為難他們。所以,謝瑾華和柯祺都輕輕鬆鬆地入了學。

    諸事皆定。柯祺回落泉村中對舅舅劉穀一家報了喜訊。秋林書院規模不大,但名頭很大。劉穀平時不怎麽喝酒,在知道這個好消息後,非叫劉亞去打了酒來,喝了兩杯就醉了。他心裏真是高興啊。

    劉穀如今在柯祺的幫襯下做些小買賣,雖不會大富大貴,但這樣的日子已是他從前不敢想的了。

    喝醉酒的劉穀抱著阿黃汪嘮嗑:“兒啊,你日後要好好聽你表哥的啊!你表哥叫你往東,就不許往西了。兒啊,莫要給你表哥惹麻煩,叫他能安安心心念書。念書好啊,念書好。兒啊,這大熱天的,你咋穿了一身毛呢?咱家哪有皮毛,別是你表哥拿回來的吧?這敗家玩意,就不能等到冬天再穿嗎?”

    真兒子劉亞很同情被酒氣熏到了的“敗家玩意兒”。他爹平時不愛說話,喝醉酒話就多了。

    柯祺揉了揉阿黃的頭,開著玩笑說:“舅啊,這是我兒砸。”

    “胡說,是你表弟!”劉穀嫌棄地放開了狗兒子,“快去把毛脫了,別被汗弄髒了。”

    阿黃開心地舔了舔劉穀的手。

    柯祺覺得阿黃怎麽看怎麽可愛,恨不得能把它抱去問草園裏養起來。隻可惜阿黃要看家啊。

    很快就到了柯祺和謝瑾華去秋林書院念書的日子,那一日正是雲淡風輕的好天氣。書院有規定,不管學生是什麽身份,進書院後都不許帶小廝。厲陽舍不得自家少爺,而他家少爺舍不得大貓阿黃。

    忠心耿耿的厲陽在每月總有那麽三十天覺得人不如貓。

    季達不甘不願地接手了憶仙樓的事。說是不甘不願,但如果他真的不願意,那麽他總有千百種方法拒絕。這位大侄子還不知道自己侄子的身份已經暴露了,於是心中隱隱有那麽一點點恨鐵不成鋼。

    在季達看來,他都教了柯祺好些日子了,柯祺怎麽還能這麽容易地相信別人呢?怎麽還能不先拿捏住別人的把柄就把重要的事情交付了呢?就算這個別人是他季達也不行啊!必須要給柯祺加功課!

    季達翻著柯祺留給他的策劃案,心裏有不下十種方案叫柯祺蒙受了損失後還有苦說不出。

    大侄子冷冷一笑,他就是這麽凶殘噠!

    然後,凶殘的季達大筆一揮,在紙上修改了幾處。其實柯祺已經想得很全麵了,所以季達並未發現什麽嚴重的不足,他修改的這幾處都是為了要錦上添花。憶仙樓肯定能在季達的經營下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