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字數:5723   加入書籤

A+A-




    隨著節禮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封信,謝純英在信裏說, 過年時不打算回來了。大家都有些失望, 但其實他們對此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此時交通不便, 一來一回要在路上花去數月, 確實耽誤不起。但往好的方麵想一想,外放的時間不過三五年,現已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說不定大哥明後年就能回來了。

    鄉試很快就全部考完了。

    柯祺原本沒有拿解元的信心,但連著三場考試考下來,他估摸著自己的成績,覺得自己這一次發揮得特別好。策論部分自然不必說, 經義部分也全都是他平時讀到過的,在這回考試中並沒有出現什麽奇怪的、生僻的題目。因柯祺自己極為用功,又有謝瑾華的指點,於是經義這一塊也沒什麽問題。

    唯一讓柯祺有些拿捏不準的就隻有詩詞部分了,但這一部分在鄉試中所占的比例並不重。

    穿越這些年, 柯祺在寫詩這事上進步很大,絕不是穿越前“大海啊, 你全是水”所能比的。但他寫詩就像是在解數學題,直接套用平仄規則, 極為工整,卻也隻剩下工整這一優點了,顯得匠氣十足。

    謝瑾華卻是個很擅長作詩的人。他隨口一吟,便是妙句。

    如果柯祺想取得好成績, 完全可以讓謝瑾華多寫一些詩,由他背下來,然後在考試時套用上去。而如果是先由柯祺自己寫詩,再由謝瑾華幫他仔細修改,然後柯祺把修改後的詩背下來,這甚至都不能算是作弊了。這就好比是後世的學生在考試前猜了好幾道作文題,他們按照猜的題目準備了作文,並且請老師幫忙修改過,如果他們最後真的猜中了,這能算是作弊嗎?但柯祺卻從未想過要這麽做。

    倒不是柯祺的道德水準真高到了那份上,而是他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不叫你幫我改詩,絕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寫得太爛了,怕汙了你的眼睛。”柯祺信誓旦旦地對謝瑾華說,“再說,我不能讓上位者覺得我太風雅……他們若覺得我風雅,我就得去書堆裏熬資曆了。”

    謝瑾華覺得這都是借口。柯祺分明就是不打算在寫詩這一塊用功了!

    鄉試放榜那日,謝瑾華早早就命小廝去放榜處守著了。他還偷偷叫管家準備好了慶賀之物,隻等柯祺高中的消息一傳來,就立刻讓全府的人都陪著高興一回。二嫂莊氏身為管家媳婦,自然知道謝瑾華都忙了些什麽,私底下對謝二說:“四弟為了柯祺……終於沾了一些煙火氣,張羅得井井有條的。”

    小廝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了,送來了一個好消息!

    解元!

    這完完全全是一種驚喜了。柯祺沒想到自己竟然能拿下解元!

    不過,仔細想想,這其實並不能算是一種意外。柯祺一直都是個聰明人,能吃苦,又有謝瑾華的提點,加上這次的考題不偏,拿下解元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柯祺的字寫得相當不錯,這是優勢啊!

    謝三嗷了一聲,恨不能抱著柯祺舉高高,問:“柯弟是不是也要六元及第了?”

    柯祺很有自知之明地搖搖頭:“除非是瞎貓撞上死耗子……”

    鄉試畢竟隻是省級的考試,以柯祺的水平,他拿個省級頭名還可以。但會試是全國級的考試,一場會試把全國最優秀的一批人聚到了一起,在這種情況下,拚用功程度已經不行了,因為大家都非常用功,所以歸根究底隻能拚天賦。柯祺對自己很了解,他的天賦技能點從來都不是點在這種方麵的。

    謝三怕給柯祺造成心理負擔,趕緊說:“柯弟,我剛剛是開玩笑的。我這不是太激動了嘛!”

    “嗯,我也很激動啊。”柯祺說。

    謝三盯著柯祺那淡定的模樣看了好久,心想,真沒看出來柯祺哪裏激動了。

    今科解元是謝六元的契弟,人人都知道謝六元,這位契弟倒是低調了很多。但若有誰對新鮮出爐的解元不了解,立刻就會被人拉到一邊去科普,說一說那一波三折的木板與木佛的故事。若有誰聽了故事後覺得這不算有本事,不過是巧舌如簧而已,便又有人把去年某期的《秋林文報》拿出來,葉正平曾在報紙上寫過一篇老友記,寫的是謝瑾華,卻也提到過柯祺,證明了報紙是他們倆一起創辦的。

    柯祺身上的光芒終於一點一點就此展露人前了。

    謝瑾華開始著手買房子。

    早幾年為了謝瑾華的身體,夫夫倆其實已經搬出去住了。隻是,後來先謝瑾華要參加科舉,再是他當了官每日要去衙門報到,住在問草園中實在不方便,於是夫夫倆又住回了維楨閣中。眼看著柯祺明年要參加會試,隻要一切順利,明年五月時,柯祺也要被授官了,謝瑾華就打算在京中買個房子。

    柯祺很支持謝瑾華的這一決定。房子總是要買的。

    倒不是說夫夫倆這就打算徹底搬出去了,但有些東西確實應該提前準備好。就像柯祺在落泉村的房子,其實柯祺攏共就沒回去住幾次,可在他算不到未來的發展時,他總要先給自己準備個落腳點。

    再有一個,隨著夫夫倆接觸到的人越來越多,如果他們日後想要招待某些人,那些人又不適合往侯府中帶,那麽在侯府外找一處能安置人的地方就真的很有必要了。柯祺比謝瑾華更需要這種交際。

    謝瑾華一邊挑著房子,一邊對柯祺說:“要是我們搬出去了……在新府裏,我就是大老爺,你是二老爺。柯弟,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把胡子蓄起來了?免得有人小看了我們年輕,覺得我們壓不住場子。”

    柯祺看著謝瑾華光溜溜的下巴,說:“一共就沒幾根毛,還蓄胡子呢!”

    謝瑾華很是異想天開地問:“可以貼假胡子啊!”

    “說實話,我覺得……留胡子不好看啊。”柯祺說。

    謝瑾華認真地說:“可我們是大老爺和二老爺了啊,就沒有老爺不留胡子的。”

    “留胡子的話……萬一吃飯時,胡子掛到湯裏怎麽辦?”柯祺說。

    謝瑾華被逗笑了,說:“怎麽可能會掛湯裏!”

    “那萬一我們親親的時候,胡子蹭得對方很癢怎麽辦?”柯祺說。

    謝瑾華眨了眨眼睛:“不……不會的吧?”

    柯祺攤開了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要是真蹭得對方癢癢的,那絕對會破壞親親時的氣氛啊。

    “不蓄了!”謝瑾華立刻說,“就算沒胡子,隻要我多學學大哥那種表情,應該也能壓得住場子了。”

    柯祺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他覺得謝瑾華真是太萌了。

    在此時的語境中,萌當然還沒有可愛的意思。甚至於,此時的可愛都不是後世那個意思。柯祺有一次對謝瑾華說,在柯氏方言中,像月餅那樣的就叫萌。柯祺的原意是,月餅真是太可愛了。謝瑾華在心裏琢磨了一下,像月餅一樣……難道是像月餅一樣冰雪聰明嗎?謝瑾華便覺得自己也是很萌的!

    月餅已經正式開始啟蒙了。府裏有教書先生,但謝瑾華也會時常關心一下月餅的功課。

    年底祭祖時,月餅的弟弟小名叫瑞雪的那個孩子終於也有了大名。月餅的大名是侯爺取的,叫謝玉寧。瑞雪的大名則是謝二這個親爹取的,叫謝玉康。謝二就盼著兒子們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皇上封筆後,官員們也就迎來了年假。

    謝瑾華去慕老那裏請安時,又看到了在慕宅做客的陳老爺子。在書院裏當了一輩子山長的老爺子忽然對謝瑾華說:“那位叫柯祺的小年輕,若是不怕老夫府上的清冷,倒是可以讓他過來走動走動。”

    謝瑾華隻覺得驚喜萬分,回到家就開始幫柯祺準備上門禮,恨不能立刻把柯祺打包送到陳府去。

    陳老爺子並沒有收徒的意思。他年紀大了,現在總有些隨心所欲,對著花房裏的花花草草都比對著人有耐心。柯祺第一回上門,陳府的管家直接把他領到了後院的花房中,老爺子正忙得熱火朝天。

    雖是愛花人,陳老爺子卻沒有葬花的愛好,落下來的花瓣,他都命人做成了糕點。待到老爺子忙完了,他帶著滿褲腿的泥點子,領柯祺走回了待客廳,叫人上了茶,又上了好幾盤用花瓣做的點心。

    糕點聞著很好吃。

    陳老爺子說:“隻許你吃一塊。”

    “啊?”柯祺愣了一下,哪有這樣待客的啊!

    老爺子又說:“當然是騙你的了……”

    柯祺鬆了一口氣。他心裏想著,沒想到大哥的親外公竟然是個這麽活潑的老頭兒!

    “其實你一塊都不許吃。”陳老爺子說。

    柯祺:“……”大哥,你外公活潑過頭了,你要不要管一管?

    在陳老爺子這種年老成精的人麵前,柯祺當然藏不住自己的情緒。老爺子捏了一塊糕點,見柯祺始終沒有憤懣和焦躁,就在心裏點了點頭。至於柯祺那種“哎,老年人都想一出是一出的,我能有什麽辦法呢,我隻能順著你啊”的無奈心態,則直接被老爺子忽略了。他不想承認自己被個年輕人寵溺了。

    “你來時,我在花房……”陳老爺子說。

    柯祺很有眼力勁地接上話:“學生厚顏,想來是您沒把學生當外人。”

    “點心不許你吃……”陳老爺子又說。

    柯祺說:“學生慚愧,叫您擔心了。大考在即,未免吃壞肚子,學生自然是隻吃常規食物為好。”

    陳老爺子:“……”人才啊!這馬屁怎麽就能拍得如此清麗脫俗呢?

    陳老爺子摸了摸胡子。柯祺的目光被那把胡子吸引了。

    老爺子有意要賣弄自己的一把美須——確切地說是曾經的美須,現在已經稀疏了啊——就忍不住多摸了兩把。他的動作已經放得很輕了,可還是不小心摸掉了一根。老爺子心疼地盯著掉落的胡子。

    “這是虯念。”老爺子說。

    柯祺不解地看著陳老。

    “它們本來是被統稱為一把的,現在一個個都有自己的名字了,唉。”陳老爺子小心翼翼地摸著剩下的胡子,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虯念是最長的,陳老爺子就盼著它能夠爭氣些,結果它……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