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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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老爺子之所以把柯祺叫到家裏來,並不是想要在功課上給予柯祺某些指點, 而是想要借這個機會和柯祺親近一下, 最好能以過來人的身份, 在為人處世上給予柯祺一點點引導。他當了一輩子的山長, 從慶陽侯府那邊來算也是柯祺的長輩,年紀更是足以當柯祺的曾祖了,他有這種心態不算拿大。
在這之前,陳老爺子並沒有和柯祺見過麵。但老爺子交際廣泛,有關謝瑾華或柯祺的三兩事總是能傳到他的耳朵裏來。他一直是欣賞這兩位年輕人的。直到陳老得知皇上要召集天下名醫這事由柯祺而起,他便有些放心不下了。他擔心柯祺年輕人太過急功近利。若是過於銳氣,總有天會傷人傷己。
所以, 陳老才打算和柯祺好好談一談。
而陳老之所以會有這樣一番長者心腸,是因為他始終在懷疑著謝瑾華的身世。老爺子認為自己年紀不小了,不想在這事上尋根究底,於是隻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卻希望謝瑾華和柯祺能保護好自己。
再說謝瑾華的身世, 陳老爺子隱隱有過一些猜測,但猜測始終都是猜測, 他其實並沒能掌握什麽證據,也不打算把懷疑說出口。老爺子隻是能夠肯定一點, 他堅信謝瑾華絕不是他的侯爺女婿生的。
謝侯爺年輕時是家中次子,世子之位輪不到他坐,祖宗基業輪不到他擔,所以他才能在少年時離家去易風書院求學。陳老觀其品行, 將他收為入室弟子。謝侯爺這才能和陳家女兒青梅竹馬地長大。
前朝末後的幾十年中,官場傾軋十分厲害。那時是燕氏的倒數第二位皇帝當政,慶陽侯府也不知是惹了什麽禍事,謝侯爺的父親和兄長死得很是蹊蹺,謝侯爺這才趕鴨子上架似的繼承了整個侯府。
都說女婿如半子,因為謝侯爺是長在陳老爺子麵前的,他這女婿和兒子也不差什麽了。
陳老從不後悔把女兒許給了謝侯爺。雖然侯爺女婿後來續娶了,房中也有了小妾,但陳老見侯爺女婿是過了好幾年才續娶的,又把他女兒留下的一雙子女都安排得很是穩妥,心裏便沒有什麽不滿。
謝侯爺現有一妻一妾。那妾起初是張氏在連生了三個女兒覺得生子無望後用來借腹生子的。
時代不同,人們的很多觀念也是不同的。
對於後世的男人來說,有了妻子,還要去搞三搞四,那就是個大渣男。但對於此時的男人來說,在妻子已經明確表示她一定要有兒子的基礎上,她準備的女人,你要是不睡,那就是不給妻子麵子。
張氏是這個時代中最為傳統的那種女人。在她看來,兒子比丈夫重要多了,她可以不虐待原配留下的兒子,但她覺得原配的兒子不能和自己貼心,她就是非要個兒子記在自己名下不可。而謝侯爺對於繼室始終都有幾分尊重。當然,妾生了謝二後,張氏又懷孕終於生了謝三,後來種種就不必說了。
簡而言之,謝侯爺身為這個時代中土生土長的傳統男性,他雖然在原配去世多年後,並沒有堅持要為原配守身,但他也絕對不是那種一邊自詡情深,一邊對著繼室無情無義,一邊又廣納美妾的人。
女兒都已經去世多年了,陳老其實不在意謝侯爺房裏是不是多個妾、少個妾,但憑著陳老對侯爺女婿的了解,謝侯爺絕不會打著難以忘記原配的旗號納個和原配長相相似的妾,這是在折辱原配啊!
雖然,這種找替身的行為要是傳了出去,按照此時的主流價值觀來評判,絕大多數人還是要讚揚謝侯爺一句情深的。可少年時的謝侯爺在陳老跟前待了足有十年,陳老不可能料錯侯爺女婿的心思。
陳老由此猜出謝瑾華的身世有隱情。
然而,人老了就該難得糊塗,隻要小輩們都能平安,陳老就不打算說破這件事。
再說回陳老約見柯祺這事,陳老原以為柯祺身上總該有些傲氣,畢竟這孩子確實心思靈巧勝過旁人,而這個年紀的青年大都想要迫不及待地表現自己,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本事。陳老有心要磨一磨柯祺的心性。然而,在被柯祺用包容的心態淡淡寵溺了一回後,陳老就知道自己之前都是杞人憂天了。
柯祺見老爺子實在心疼那根掉落的胡子,想了想,便說:“先生,您這名字取得不好啊!”瞧他這話說得,好像給胡子起名字對於他來說是件司空見慣的事,竟然還陪著老爺子討論起名字的好壞了。
“這名字怎麽不好了?”陳老爺子覺得柯祺這話是在懷疑自己的專業素養,“虯,龍子無角者螭,一角者蛟,兩角者虯也。念,銘記於心也。虯念這名字哪裏不好了?難道名字裏需要化用什麽典故?”
柯祺很是真誠地說:“您取的這個名字確實風雅,但……好叫先生知道,民間向來有賤名好養活的說法。若是先生想長長久久地留著它們,這般風雅的名字可不行,不如再給它們取一些……小名。”
陳老爺子:“……”
賤名確實吉利,然而一位大儒抱著自己的胡子喊“狗剩”、“貓蛋”什麽的,這能聽嗎?於是,這個話題暫時按下不表,老爺子麵不改色地說起了別的。柯祺微笑著,很有眼力勁地順著新話題接了下去。
柯祺陪著陳老爺子天南地北地聊了很久。
等他回到家中時,謝瑾華迫不及待地問:“老先生都教導你什麽了?他有沒有贈你幾句箴言?他一定很欣賞你吧?他……”謝瑾華一直替柯祺感到高興,但他也知道,老爺子不太可能會收柯祺為徒弟,因為謝侯爺就是他的徒弟,若再收了柯祺,那就錯輩分了,總不能讓柯祺和謝侯爺以師兄弟相稱吧?
“你問了那麽多,叫我先回答哪個問題?”柯祺笑著問。
“那你慢慢說。我給你倒茶。”謝瑾華說著就要轉身去拎茶壺。
柯祺果斷拉住謝瑾華的手,說:“別……這樣吧,待晚上睡覺時,我再和你慢慢說。”
謝瑾華不懂,有什麽話是現在不能說的,非要留到晚上睡覺的時候?但既然柯祺都這麽表態了,他也隻好按下自己的好奇心。好在現在就已經是傍晚了,謝瑾華便打算今日提早一些時間上床休息。
天黑了,床幃放下來了。
夫夫倆躺在床上,謝瑾華懷著期待的心情等著柯祺講一講從大儒那聽來的真知灼見,柯祺卻捏了捏謝瑾華的肚子,說:“今日也沒說什麽正經的……倒是聊了取名字的學問。來,我給你取名字吧。”
“什、什麽?”謝瑾華不是很理解這句話。
柯祺抱緊了謝瑾華,先碰了碰謝瑾華的脖子,壞壞地說:“脖子修長如雁頸,我覺得可叫它白鴻。不對不對,得取賤名,那就叫……勺兒吧。胸口雪裏藏紅梅,我記得咱家有套瓷盤就是這個顏色,那就叫盤兒吧。肚子緊實……這肚子手感真好,我再摸摸,得給它取個好名字啊,我看不如叫它……”
謝瑾華被柯祺摸得全身發熱,道:“你在做什麽!”
“在學以致用啊!老先生教了我如何取名,我正好能用在你身上。”柯祺故作無辜地說。
“你胡說!先生怎麽會教你這種不正經的東西!”
“怎麽就不正經了?我這不是還沒摸到茶壺嘴呢……”
茶壺嘴這個比喻很是形象,謝瑾華立刻知道了柯祺說的是什麽,他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臉上。柯祺卻還不願意放過他,說:“你知道茶壺嘴叫的是什麽嗎?不過那玩意兒比茶壺嘴大多了……”
“閉嘴,閉嘴,快閉嘴!”黑暗中,謝瑾華主動湊過去,用自己的嘴把柯祺的嘴堵上了。
柯祺享受著來自謝哥哥的投懷送抱。嗯,取名這個遊戲可以一直玩下去嘛!
很快就過年了,柯祺時常會去陳宅走動,餘下的時間則窩在家裏念書。因謝純英不在,謝侯爺就以不喜熱鬧為理由,盡量減少了府裏設宴請客的次數。如今儲君之位不穩,謝府確實也該這般低調。
人在忙碌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
很快又到了會試的時候,天還冷著,柯祺雖沒有謝瑾華那樣怕冷,但也怕自己會在考場中凍出什麽病來,就帶了好幾包幹薑粉,時刻準備著煮了薑湯給自己灌下去。柯祺不挑食,但這不意味著他就喜歡喝薑湯了。等他出考場時,他覺得自己已成為了一塊行走的生薑。此時的考生真是太辛苦了啊!
幾場會試考完,柯祺好好睡了一覺。等他歇過勁,陳老便叫他把卷子默下來。
往屆、應屆的舉人都有資格參加會試,而在每一屆鄉試中,每個省份都會產生幾百的舉人。因此會試的參考人數一直居高不下,而錄取人數卻總在三百人左右。這樣的錄取比例是很低的。柯祺發揮得還算不錯,默了卷子給陳老送去,陳老覺得他考中的幾率很高,就是不知道他能有什麽樣名次了。
即便對柯祺很有信心,出成績時,陳老還是吃了一驚。
柯祺榜上有名,高居第七!
陳老自言自語道:“可見有一手好字是多麽重要!”會試的卷子在批改時,受主考官的主觀影響太大,按照陳老爺子的預估,柯祺的成績應該能進前五十名,但究竟是第五十名,還是第十名,這就要看主考官心裏是怎麽想的了,卻沒想到柯祺竟然穩穩當當地拿了一個第七!他的字肯定給他加分了。
要知道,自衝喜進了謝府後,柯祺每天都要練字,一日都沒有落下過。
倒不是說柯祺能得第七全是因為他的字。但在文無第一的情況下,字寫得好確實能加分。在柯祺穿越前的時空中,就有考生因為一手好字被康熙點為狀元,那位的文章真的隻是平平,靠字壓天下。
柯祺的文章原本就做得很好,隻是詩詞上差了點,但又靠他的字彌補回來了。
“之前是老夫想岔了啊,能靜得下心來好好練字的年輕人,又怎麽會是那種急功冒進的人?”陳老對柯祺的評價越發高了,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愛須們,拈著其中的一根說,“是吧,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