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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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我懷疑天子的重病,是裝出來的。”
宮中剛剛傳出郭榮重病的風聲時,李延慶就產生了懷疑。
郭榮發病的時間太奇怪了。
在淮南的泗州城下,郭榮那一跤摔得貌似很重,實則影響不大。
墜馬不過七日,郭榮很快恢複如初,甚至還親自領兵攻打楚州城。
可見這一跤的後果並不嚴重。
怎麽郭榮回了開封突然就身患重病了呢?
宮中消息說郭榮是患了風寒,進而引發了陳年舊疾。
但不論怎麽看,都有些奇怪。
以宮中的保暖措施,郭榮不容易在夏末初秋感染風寒。
等到符彥卿六十大壽的消息傳來,李延慶當即有了一個猜想:符彥卿在大名府大辦宴席,給了天下武將一個溝通聯絡的絕佳機會,而郭榮將計就計,傳出重病的假情報,誘使一些心懷鬼胎的武將在大名府露出馬腳。
王延訓聽罷,麵露沉思:“天子的重病,是裝出來的他目的何在?”
“自然是要借魏王大壽的機會,試探天下武將。”李延慶放下手中酒杯,轉頭望向窗外:“此刻,朝廷的密探應該已潛入大名府內,監視各路祝壽使節。”
李延慶已向烏衣台分部安排了任務,若是朝廷真有密探監視各路使節,要不了幾日烏衣台必能有所覺察。
“那你我貿然行動,豈不是皆被密探看在眼裏?”話雖如此,王延訓卻並未有一絲一毫的驚慌。
密探這玩意,王家坐鎮的秦州不知有多少。
有朝廷派來監視的、也有蠻夷派來打探情報的、還有後蜀派來刺探軍情的,甚至還有別的節鎮派來的密探。
周朝在西北主要施行羈縻之策,除了少數幾個完全歸屬朝廷的節鎮外,大半節鎮仍處於父死子替的放養狀態。
就比如周朝最邊遠的靈州朔方節度使(今寧夏吳忠市)。
前幾年,朔方節度使馮暉重病,他將節度使之位傳給了長子馮繼勳。
還不等朝廷的許可下達,這位長子就被其弟馮繼業謀害。
在父親病故後,馮繼業向朝廷上表,請求朝廷立其為節度使。
那朝廷該怎麽辦?發兵西北,討伐馮繼業這弑兄欺父的不孝子?再將馮繼業的頭顱裝入木匣在西北搞巡回展覽?
不,郭榮很痛快地承認了馮繼業的節度使之位,甚至還給他加官進爵。
可就算朝廷如此痛快,馮繼業依然害怕朝廷對他秋後算賬。
於是乎,馮繼業在西北各州乃至開封城內廣布密探,一有風吹草動就準備聯絡契丹起兵造反。
在今年,西北又有兩位節度使年老重病,他們的一幹兒子同樣蠢蠢欲動。
王景先是坐鎮鳳翔府(今陝西寶雞市),而後換鎮到秦州,是西北地區少數幾個完全效命中央的節度使,自然深受西北逆子們的忌憚。
王延訓在秦州時,一項日常工作就是帶兵清掃轄地內的各方密探。
李延慶笑了笑:“你我的行為有何出格之處嗎?我不過是在官道上偶遇王兄,結伴同遊大名府罷了,至於接下來要拜訪的李崇德,他與我沾親帶故,上門拜訪又有何不妥?”
王延訓也笑了:“李兄光明磊落,自是不懼朝廷密探。”
喝了口開胃酒,王延訓接著問道:“不過這朝中的局勢竟有這般緊張?天子竟然要借魏王大壽來刺探天下武將。”
王家孤懸西北,雖竭力打探中原情報,仍力有不逮。
此番王延訓千裏迢迢趕赴魏州,自然是因為老練敏感的王景老將軍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緊張倒也談不上,朝中這幾年有王樸坐鎮,誰也掀不起風浪。”李延慶頓了頓:“隻是咱們這位天子一向多疑,如今天下武將的使節齊聚大名府,他自是按捺不住寂寞的。”
王延訓不由握緊了酒杯:“王樸,就是那位兼任知開封府的王樞相?他竟這般能耐?”
“這王樸手腕超群,禁軍中一幹桀驁不馴的武將都被他死死壓製,天子雖以脾氣暴躁而出名,但禁軍中的武將對王樸的懼意更甚天子,隻要有他在,郭家的皇位就穩如泰山。”提及王樸,李延慶的表情有些微妙。
李延慶在五丈河南岸的那個碼頭,時常受到開封府官吏的“光顧”。
即便李延慶搬出了李家的名頭,也無法阻止開封府以防火防盜的名頭在碼頭內修築望樓、安插士兵。
不過雖然解決不了王樸,但解決王樸手下的官吏士兵對李延慶來說仍是小事一樁。
駐守望樓的士兵早被李延慶重金買通,而且碼頭表麵看起來無任何異樣,王樸不可能通過碼頭抓到李家的把柄。
在李延慶看來,王樸就是護衛郭家的看門犬,但凡有人覬覦郭家,必會遭到此人不死不休的攻擊。
王延訓感慨道:“王樞相的威名,我在西北亦有所耳聞,此人入仕不到十年就能有此等手腕,當真令人驚歎。”
這時,包廂門外傳來敲門聲,是李延慶點的菜肴到了。
三位跑堂魚貫而入,擺齊一桌酒菜後迅速離開。
菜肴上桌,李延慶與王延訓邊吃邊聊。
聊著聊著,王延訓突然拋出了一個有意思的話題:“你說,若是這王樸驟然離世,朝中局勢是否會有天翻地覆的改變?”
“你這問題倒有些意思”李延慶放下筷子,略作思忖後說道:“王樸若是驟然離世,他手中的兩個重要差遣就會空出來,知開封府的位置不那麽重要,天子手中能用的人手也足夠,不過樞密使之位就難說了”
迎著王延訓期待的目光,李延慶繼續分析:“按照慣例,樞密使驟然空缺,會由樞密副使頂替,不過現任樞密副使吳廷祚的身份比較特殊天子不可能讓他頂替王樸的空缺,那麽可供天子選擇的人選,就隻有一個了。”
“是誰?”
“是前任樞密使,魏仁浦。”李延慶眼中閃現寒光:“此人曾輔佐先帝登基,實現了從胥吏到樞相的飛躍,我朝除了王樸,就隻有此人能勝任樞密使一職,此人野心勃勃,若是他重歸樞密院,京中局勢必將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