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白日做夢,可笑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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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一眾武將再度齊聚趙家。
這一次來的武將遠比上次多。
趙匡胤今日在早朝上挺身而出,與緘默不語的韓通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讓不少原本身處韓通陣營的武將變更了站隊。
酒席過後,杯盤狼藉,賓客盡散。
趙匡胤的幾名親信留了下來,換了間整潔的偏廳,繼續暢飲。
韓重贇當先拍舉起酒杯:“太尉今日這招真是高明,一下就打了韓通一個措手不及,這廝怕是到現在都還沒緩過勁來!”
王審琦跟著拍起了馬屁:“太尉的智計比那韓通高了不知多少,今日這一封奏章上去,韓通旗下的人大多都轉投到了太尉麾下,如此下去,太尉全盤掌控禁軍指日可待。”
趙匡胤的狗腿子,鐵騎第一軍都指揮使黨進也附和道:“整個禁軍已是太尉的囊中之物,韓通這廝根本不足為懼。”
一通馬屁下來,屋中頓時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趙匡胤若真能全盤掌控禁軍,那在座的親信們自然也能雞犬升天。
想法是美好的,現實也是美好的。
在這李重進、張永德等老虎皆遠離禁軍的當下,趙匡胤這隻後來居上的猴子就成了山中大王。
就算郭榮在禁軍中安插了韓通、袁彥之流用於製衡趙匡胤,可趙匡胤把握住了刑統的機會,一舉在禁軍武將間樹立了威信。
若是缺少基層武將的支持,韓通、袁彥等人即便身居高位,那也隻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壓根不能對趙匡胤構成威脅。
對趙匡胤而言,目前的局勢看起來是一片大好。
三杯下肚,趙匡胤也飄飄然了起來:“哈哈哈,說得好,這禁軍遲早盡入吾彀中!”
大名府的壽宴結束三日後,李延慶一行終於抵達了開封城下。
離開開封多日,李延慶並未放鬆對朝中局勢的關注。
這幾日朝中發生的最重大事件,不外乎就是郭榮與趙匡胤的公然決裂。
城門外排隊的功夫,李延慶與王延訓在車中就此事展開了探討。
王延訓得知此事後的第一反應是:“趙匡胤這是患上失心瘋了?他當上殿前司都指揮使才幾天,這就忍不住與聖上決裂,有必要這般著急嗎?”
詫異之後,王延訓的第二反應是懷疑此事的真實性。
“這事是真的嗎?你確定?”王延訓望著李延慶,眼中滿滿的不相信。
李延慶掃了眼烏衣台剛剛送來的密報,回道:“應該不會有假,趙家老三趙匡義這些日子在大名府秘密會見過不少節鎮代表,這趙家或許早有反意。”
王延訓瞪圓了雙眼:“可趙匡胤不是聖上的幕府舊臣嗎?連他也有反意?”
“天子不過是兵強馬壯者為之,這天下誰人沒有反意?”李延慶輕輕瞥了王延訓一眼:“說句誅心之言,你們王家難道就沒有反意嗎?若有登上帝位的機會,你覺得令尊是否會反?”
亂世有亂世的法則,皇帝?不過是拳頭最大的那個人罷了。
王延訓沉默了,他無法篤定地回答李延慶,因為他也無法確定父親王景是否有反意。
李延慶右手食指輕輕敲著木案,徐徐說道:“趙匡胤肩負了殿前司的擔子,就勢必會與文官群體以及樞密院發生衝突,咱們這位聖上近來的舉動你也應該都知道,聖上看起來是要扶持武將勳貴以統一天下,實則又一直在幫扶文官勢力以平衡武將勳貴,聖上兩手都想抓,那就兩手都抓不穩,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掌握火候很重要,現如今火候未到,聖上又急於見到成效,那鍋自然就糊了。”
對於周朝的現狀,李延慶進行過深入的了解與剖悉。
郭榮目前所麵臨的一切困境,追根究底就兩個字:太急。
剛繼位不久,郭榮就與契丹北漢幹了一仗,並借此清洗了禁軍,換了李重進與張永德這兩位皇親國戚上位。
繼位的第二年,郭榮發兵征討後蜀,耗時半年收回了山前四州。
此戰雖然傷亡不大,但由於蜀道難行,運送輜重糧秣損耗太大,致使周朝的國庫出現了危機。
也就是在同一年末,郭榮又發動了對南唐的戰事。
這一次,郭榮親領十幾萬大軍南下,加上隨行的民夫,總數接近三十萬。
淮南這一仗斷斷續續打了近兩年,周朝在淮南丟下近十萬具屍骨,並徹底掏空了國庫,終於換來了南唐的低頭。
在顯德四年,也就是今年的夏天,郭榮成功奪取了南唐的淮南十四州,又借此大勝將李重進與張永德踢出了禁軍,換上了韓通與趙匡胤這兩位親信近臣。
十四州確實是到手了,可淮南也被連綿的戰事摧殘得千瘡百孔,今年冬季一場全麵性的饑荒必將席卷整個淮南。
五年之內,淮南這十四州對周朝都毫無裨益,甚至還需要周朝提供源源不斷的援助。
郭榮從淮南剛回到開封,屁股都還沒坐熱,不過是因為契丹的南京留守蕭思溫稍加挑釁,就又起了征討契丹的心思。
若隻是征戰不休也就罷了,周朝的禁軍畢竟死傷不多,倒也不至於傷及國本。
可郭榮在征戰不休的同時,甚至還在謀劃如何製衡武將勳貴勢力,這就徹底動搖到了周朝的國本。
郭家是靠什麽上位的?靠的不就是郭威帶領武將勳貴造反?
如今狡兔都還未死盡,郭榮就想著磨刀殺狗了,也不怪乎趙匡胤想反。
王延訓靜默良久,慨然道:“聽李兄一言,直如醍醐灌頂,如今來看,一切亂象皆源於聖上操之過急。”
“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王延訓略作停頓後問道:“為何聖上要如此操之過急?理由何在?”
李延慶笑了笑,反問道:“這個理由你不是一清二楚嗎?”
“啊?”
王延訓愣了愣,望著李延慶的笑意,他想起了這些天瘋傳的宮中傳聞,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知道了,聖上是由於身體虛弱、壽元將至,故而這般著急!”
李延慶輕輕頷首:“這或許就是主因,當然也不能排除聖上的重病是宮中故意放出的風聲。”
“我看假不了,聖上冒著傷及國本的風險,如此急迫地想要掃平一切阻礙,無非是想讓他的幼子能夠安然即位。”王延訓嘴角泛起冷笑:“可笑至極,在這亂世還有這等不切實際的幻想,簡直就是白日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