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風波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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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寒涼,李延慶與劉從義在院中聊了兩句便入書房議事。
坐定後,李延慶扶著頜下短須,聲音低沉“修橋的工匠悄無蹤影,八成已不在人世,不得不說這次刺殺實在幹淨利落,對這樁刺殺案你怎麽看?”
說起來,王樸算是郭榮用來壓製李家的一道沉重枷鎖。
此人遇刺被害,李家絕對算得上是受益者之一。
按照官場上的邏輯,李家毫無疑問也是行刺的嫌犯。
當然了,李延慶知道這不是自己父親的手筆。
李重進也不屑於用刺殺這種卑劣手段來消滅強敵。
劉從義立在李延慶對麵,他知道書房左近就他與李延慶兩人,故而也不拘謹,朗聲道
“屬下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太少,就目前之情形看,此次刺殺的準備不可謂不充分,據屬下所知,王樸常日裏極少經過西華街大橋,是因為今日要拜訪李穀故而取道此橋,這西華街大橋前些日子剛剛坍塌,乃是近日新築而成,刺殺者在新橋上動了手腳,料定王樸今日一定會過此橋,由此可見,刺殺案背後之人必定是朝廷高官,而且丟李穀與王樸的關係一清二楚,屬下以為,可以從這一方麵入手。”
劉從義不愧是前武德司的精銳,僅耗時半天不到就有了可靠的初步推斷,而且也確實給他猜到了真相。
李延慶聽罷後輕輕頷首“你說的不無道理,眼下隻有朝中高官有刺殺王樸的動機,而且觀此人的狠辣手段,要麽是在官場中浸淫多年的老手,要麽就是在軍中薄有凶名的武將。”
一時間。李延慶還真沒把趙匡胤與這位暗中的行刺者聯係起來。
蓋因王樸的仇人實在是太多了,數不清的那種。
在官場上提起王樸,哪個不是咬牙切齒?
當然,李穀這條路是可以試試的,李延慶與李穀多少還有些交情。
李延慶決定,等事態稍有平息,就去李穀那探探口風。
話音落下,李延慶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口提神的濃茶後繼續說道“開封府行動如此迅速,怕是也存了將功補過的心思,這橋歸根到底還是開封府修的,堂堂知開封府死在了自己修築的橋下,當真可笑。”
說是可笑,李延慶臉上卻無半點笑意。
實話實說,李延慶現在還有些沒從震驚中緩過勁來。
這位行刺者完全破壞了官場上的遊戲規則。
在首都開封行刺一位當朝樞相,這已經不是一般的暴行了,完全不是膽大包天可以形容的。
之前壓根就沒人這麽玩過。
就在這個寒冷的秋夜裏,京中的百官不知有多少人躲在被窩裏瑟瑟發抖。
這行刺者連有皇家親衛隨行的王樸都敢殺,他還敢做什麽簡直沒人敢想!
劉從義其實心底也彌漫著震驚。
他在武德司當差時殺過的人多了去了,但他一直都聽從皇室的命令,在所謂“規矩”下行事,自認為所行所為皆是正義,對於這種完全破壞官場規則的暴行,他依然心生震撼。
這事若是放到前朝後漢,依後漢隱帝那斬草除根的狠辣性子,行刺者決計逃不脫一個誅滅九族。穀
劉從義見李延慶麵色過於深沉,便說道“此案的人證物證皆被開封府扣押,僅憑烏衣台恐難以查明真相,今日時候不早了,還請郎君早些歇息。”
雖說是勸郎君睡覺,其實劉從義也確實沒什麽破案的好法子,人證物證俱無,根本無從下手。
“是該歇息了。”
李延慶轉頭望向窗外“不過我並非在等真相,而是在等宮中的消息,你也早點去歇息,這案子如今剛剛浮現冰山一角,往後烏衣台要忙起來了。”
事到如今,案件的真相反倒是其次,最要緊的是這顆巨石投入水中後掀起的波紋。
劉從義離開後不久,張謙和就帶來了最新消息“三位宰執依次出宮,或許大局已定。”
李延慶掐指一算,這三位宰執入宮的時間不超過半個時辰,宮中的決議不可謂不快。
看來郭榮是當真要快刀斬亂麻了李延慶略一思忖,就決定暫時不睡,繼續等待宮中消息。
或許就在今夜,宮中就會決定樞密使以及知開封府這兩個重量級的人事任免。
確如李延慶所料,在三位宰執離開皇宮後不久,宮中就再度傳出重磅消息。
樞密副使吳廷祚接任知開封府一職,由於他本官較低,故而差遣名為判開封府,比知開封府要低上一級,但也是實打實的開封府主官。
宣徽北院使昝居潤擔任吳廷祚的副手,協助吳廷祚整治開封府。
至於王樸空出的樞密使一職,則由前樞密使魏仁浦頂替。
與此同時,郭榮還新設立了參知樞密院事這一差遣,由宰相範質與王溥共同擔任。
這五條人事任免李延慶隻猜中了一條,那就是魏仁浦的樞密使一職。
其餘的,全都超出了李延慶的預料。
但仔細一想,就能發覺這些人事任免的精妙。
無論是吳廷祚還是魏仁浦,都無法令郭榮絕對信任。
吳廷祚是李重進的親家,魏仁浦就更不必提了,他在樞密使的位置上幹得好好的,沒兩年就被郭榮“發配”去了政事堂坐冷板凳。
如今王樸驟然遇難,郭榮亟需這兩人頂替王樸的空缺。
而為了防範或者製衡這兩位不受信任的重臣,郭榮再度施展他的平衡之術。
昝居潤是郭榮用來製衡吳廷祚的棋子,範質與王溥則是用來限製魏仁浦的枷鎖。
李延慶靠在椅上,右手食指輕輕敲打著桌麵“聖上倒也沒被王樸的遇害衝昏了頭腦,從這幾條人事任免就能看出,他的平衡之術是愈發高明了。”
張謙和疑惑地問道“在下愚笨,經郎君指點才能看出其中精妙,可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聖上既然懷疑吳樞相以及魏相公,又何必用這兩人來頂替王樞相的空缺?”
“這淺顯道理聖上如何能不明白?你以為他當真想用這兩人?”李延慶冷然一笑“他是實在沒人可用了,才不得不捏著鼻子啟用吳廷祚與魏仁浦,要是他繼位這幾年能多培養幾個心腹,何至於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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