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我們農家寒舍，委屈你和你奶娘了。”林大娘恢複了淡然笑容，走進小廳語氣平靜地說道。

    “姐姐！”林周氏正歪在炕頭，看見林大娘進來連忙撐著身子要起來，“姐姐太客氣了，是弟媳添麻煩了。”

    “哪裏，你為我們林家相夫教子，如今回來老家，好好照顧你是應該的，隻是我們農家人寒磣，盡不到最好的心意。”

    林大娘上前一步攙住林周氏，淺笑道：“你生長在富貴人家，不習慣我們簡陋的生活，有些不高興我也明白。”

    “但是文勝二十年不曾回到家鄉，那份心情你也要體諒。他出身農門，在戰場上立下功業，在你父親手下一步一步成長起來。”

    “說起來，你與他相處的時間比我與他相處的時間長得多了，我還想聽你說說他過去的那些生活呢。”

    “不過啊，你們也不用擔心，他隻是回鄉探親，過了年就要帶你們去京城了，以後富貴榮華享之不盡，現在，就當一次不同的生活體驗吧。”

    林大娘說著特意看了李嬤嬤一眼，冷淡地道：“李奶娘，你說對嗎？”

    李嬤嬤本來在說林天明和蘇芳的壞話，結果被林大娘撞破，老臉已經紅了，正尷尬地杵在一旁。

    這時還被林大娘特意提出來問，連忙訕笑了一聲，卻不知如何回答。

    “李奶娘怎麽了？可是水土不服？若是實在嫌村子裏過不慣，可以去鎮上的，想來那位管家已置辦宅院了。”

    “讓姑太太擔心了，老婆子除了覺得屋子太小、幹活的人手太少，一切都很習慣，請姑太太不必擔心，再說了，我還要照顧小小姐呢。”

    李嬤嬤嚇得連連擺手，一激動竟脫口而出，說完才反應過來，頓時有些害怕，她這是把姑太太給得罪了吧？

    “這屋子在本村已經是最好的了，今年夏天蓋起來的，新、幹淨、我一家三口住得很寬敞，明年再添孫子，三年抱倆也不嫌小。”

    林大娘已經許久沒說過這麽多話了，但她清楚，今天若不把這老婆子給治了，順便給弟媳婦敲敲警鍾，這年怕是不那麽好過了。

    “不過李奶娘是周家大宅院裏出來的老人，眼界自然比咱們農家高出許多，怠慢了你老，我這裏先給你賠不是了。”

    雖說是賠不是，但林大娘卻並未起身行禮。論年齡，她今年四十五，林周氏三十二，李嬤嬤是林周氏的奶娘，也是林管家的親娘，今年五十八。

    當年林周氏嫁給林文勝，這奶娘一家作為陪房嫁了過來。

    林小原也是李嬤嬤的小孫子，可以說這李嬤嬤是把林周氏當自家女兒待的，也沒把自己當下人，林周氏也很信任他們。

    林文勝知道自家媳婦在周氏隻是庶女，其實沒那麽多親人，對奶娘一家很是依賴，因此他重用林管家，也當兄弟一般待。

    以李嬤嬤這樣的身份，在林文勝以前的家裏，就是一個長輩的存在，如今到了林大娘家裏，那威嚴幾次受損，如何受得了？

    可眼前說話帶刺的卻是林文勝的親姐姐，她能如何？

    “姐姐，我們從北方南來，一路舟車勞頓確實辛苦，水土不服的情況確實有的，還好這天一樣在下雪，這屋裏一樣有暖炕，總算是讓人安心了。”

    林周氏在周家也是很機靈一人，雖然心裏不高興，但臉上笑容卻很溫婉，拉著林大娘的手就話起家常來。

    “姐姐，我常聽夫君說，當年家裏窮，他就是靠姐姐在縣城大戶人家當丫環，賺了工錢才供他讀了幾年書。”

    “他一直很敬重姐姐，我們回來的時候特地繞遠去了縣城，就想著把姐姐贖出來……還好姐姐已經自己出來了，還嫁了人，生了孩子。”

    林周氏一張巧嘴快人快語很是親昵，隻不過這話卻暴露了她的真正心思。

    林大娘微微一笑，淡淡道：“他二十年沒有音訊，不知道我的近況不怪他。”

    “當年我們爹娘早逝，大哥有自己的小家，我為了供出文勝才不得已去縣城做丫環，後來他從軍走了，我也就沒有必要繼續委屈自己。”

    “我簽的就是活契，根本不存在贖身的情況，你是大家閨秀，自然明白，這活契到了時間就恢複身由身了。”

    “後來我嫁了人，隻是夫家發達之後，夫君就變了心納了妾，這男人啊，輝煌騰達時可就考驗真心哪，不然三妻四妾有你受的。”

    林大娘說到這裏又是微微一笑，目光淡然地看著林周氏，林周氏卻是被說得表情有些難看了。

    這也是她本來就在擔心的事情，之前在邊關，就算是庶女，她也是上峰將軍之女，有權有勢，可此去京城是升職，等待林文勝的可不正是輝煌騰達？

    眼前當過丫環的農婦是林文勝的親姐姐，不管林文勝是什麽身份，他們姐弟血脈關係不會改變，可是她呢？

    這位厲害的姐姐是在提醒她，現在的得意不算什麽。

    “姐姐說的是，我們女人啊，誰不想得夫君寵愛，可這男人心哪，還真是難以捉摸，好在我這位夫君的心思都在功業上，本性純良。”

    “我們成親十二年多了，都不見他有納妾心思，而我的肚子也爭氣，給他添了一兒一女，如今又有了身子，他是真疼我的。”

    “我弟弟本性不壞，重情重義，是個好男人，你們可要好好過日子，做他的賢內助。到了京城裏，可不比邊關輕鬆啊。”

    林大娘神色不變，語氣極是平常地回敬了林周氏。

    屋裏暗風湧動，卻也談笑風生，蘇芳經過東屋去廚房，走到門外時故意放慢了腳步，卻也聽到幾句不同尋常的話，對婆婆的霸氣心底點讚。

    她就說嘛，二十年前在那麽困難的情況下還能帶著孩子好好地活下來，對村裏人的各種閑話和孤立都能淡然麵對的女人。

    她的內心一定是強大的！

    林大娘又坐了會兒就起身，走前又淡淡地掃了李嬤嬤一眼。這次談話也是她們初次交鋒，雖然林周氏看似風平浪靜，但她明白，她並不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