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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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

    那名肩胛骨被釘穿的女子驀地發出了一聲冷笑,臉上浮現出濃濃的輕蔑之色,環視眾人說道:“就憑你們?”

    明明她的處境大為不妙,但她看眾人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堆死人,充滿了怨毒和詛咒的意味。

    “是的,就憑我們。”

    斯文男子的神情很平靜,絲毫不介意她無禮的態度,隻慢條斯理的補充道:“至少我們能讓你活得像一個人,而不是一條狗。”

    “哈哈……”

    女子聞言微怔,隨後放聲大笑起來,目光悄悄的溜向了距平地有數丈遠的河穀,旋即不著痕跡的收回,“你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居然還有心思玩策反的這一套?哈哈哈,真是酸腐得可以,哈……”

    笑聲戛然而止。

    幾縷黑血從她的口鼻中不斷滲出,黏糊糊的粘在了她的鬢發上。

    “你,你們……對我下了毒!”

    她的麵容登時扭曲得厲害,顫聲道。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斯文男子仍是慢悠悠的語調,微笑道:“你們以往是最愛在箭簇上塗毒的,而我們見得多了,自然也就跟著學了兩招。況且我們是很有錢的,想用什麽毒,砸錢去收就行了,斷不會像你們那般小家子氣,滿山遍野的刨坑挖草,比田舍翁還要操勞。”

    “你不要臉,出爾反爾!”

    女子已無暇去計較他言語裏的挖苦之意,嘶聲道:“之前明明說了要保住我性命的!”

    “什麽?”

    斯文男子愕然的轉過頭,無辜的望向身邊的眾人,“我真的說過,要留她一命嗎?”

    “沒有。”

    眾人異口同聲道。

    他們的表情皆是如出一轍的茫然,仿佛真的沒有向她做出過這種承諾,從頭到尾都是她在無理取鬧罷了。

    “你們!”

    女子氣得直咬牙,恨不能把他們撕成碎片,再扔進祭壇裏喂蛇。

    可惜她已被釘在了樹幹上,加之毒發攻心,根本就動彈不得。

    別說是撕碎他們了,就連衝著他們吐一口唾沫,她都做不到。

    女子越想便越覺得憤怒,越想便越覺得憋屈。

    下一瞬,她喉頭一甜,噴出了一口濃稠的黑血,緊接著身體軟了下去,腦袋無力的歪到了一邊。

    她很清楚,自己已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她是不甘心的。

    螻蟻尚且有偷生之念,何況是人?

    先前她看似傲骨錚錚,對眾人百般不屑,實則卻有意無意的掃了河穀那邊一眼,向著斯文男子巧妙的泄露了伏兵的行蹤。

    這已經是非常明顯的投誠了,她相信對方不可能不明白她的暗示。

    同時,她也相信伏兵隔得那麽遠,不可能看得穿她的小動作。

    她的如意算盤打得不可謂不精。

    如果伏兵勝了,那她就可以用負傷頑抗、寧死不屈的形象回歸,從中撈到不少的好處。

    如果這邊勝了,那她便可以用知大體、識時務的形象投靠過去,也能從中得到不少的好處。

    這簡直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但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錯了。

    她根本就不如自己想象中那麽有利用價值。

    而無論是哪一邊的陣營,似乎都不打算讓她活著。

    伏兵把她推到了陣前,顯然就是想讓她來送死。

    而這邊的人在放箭的那一刻,便已經對她存了殺心。

    其實,她並不貪心,隻是單純的想要活著啊。

    做男人也好,做女人也好,甚至,連做狗都沒有關係。

    她隻是想活下來,僅此而已。

    為什麽大家都不肯放過她呢?

    女子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晶瑩的淚水。

    就在意識瀕臨渙散的時候,她驟然想起了很多的事。

    在‘她’年紀很小的時候,爹娘拚了命的護著身體孱弱的他,把他悄悄的藏在了地窖裏,竭力不讓旁人發現他的存在。

    但他領會不到爹娘的苦心,隻覺得無比煩悶,便偷偷的溜了出去。

    “這個小子還活著!”

    “原來他沒死啊!”

    “活的,哈哈哈,活的……”

    外麵的人看他的眼神極為古怪,臉色也極為精彩。

    “乖,別怕。”

    然後,一位美麗動人的小娘子出現了。

    她溫柔的摸了摸他的腦袋,笑容就像是春風化雨,溫暖了他不安的心。

    “扔進去。”

    但她看著他爹娘的目光,就沒有那麽溫柔了。

    她隻是輕輕的抬了抬手,他的爹娘就被憤怒的族人扔進了咕嘟冒著血水的池子裏。

    無數條透明的小蛇從池底湧出,往他們的口鼻裏鑽去,又從眼窩裏爬了出來。

    “啊,啊啊!”

    他嚇得連聲尖叫,想要去救他們,兩腿卻軟得厲害,挪不動步。

    “別怕,我是不會這樣對你的。”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這張皮子不錯,很有用處。”

    所謂的用處,就是把他幹幹淨淨的閹掉了,再輔以各種藥草毒蟲,將其徹底改造成了女子的模樣。

    “怎麽跟死魚一樣,都不會動的?”

    “把蠟燭拿來,全部塞進去!”

    “那個法子早就玩膩了,不如……”

    “好,我這就去把園子裏的紅花蛇弄來。”

    部族裏的男人可以換著花樣的淩虐他。

    “呀,那個下賤的藥人又來了!”

    “鞭子呢?給我!”

    “打死他!”

    “看他還敢不敢到處勾搭男人!”

    而娘子們可以肆無忌憚的羞辱他。

    他默默的忍受了下來。

    隻要能活著,就沒有什麽是不能忍受的。

    可惜他已經活不成了。

    失去了他鮮活的血氣的滋養,那條在他耳垂上死死咬著的小蛇很快就落到了雪地裏,連半點兒掙紮都沒有,就無比淒慘的凍死了。

    他的唇角不禁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意。

    如果他在第一次被人欺辱時,能學著它惡狠狠的咬上對方一口,那旁人會不會對他忌憚幾分,而結局,會不也會好上幾分?

    但是,他已經得不到答案了。

    ……

    ……

    “家主,我已經盡力了。”

    斯文男子來到了崔異的麵前,略一施禮,訕訕道:“至少,我讓他死得很有尊嚴。”

    “你做得很好。”

    崔異淡淡的一笑,抬眼望著河穀,“現在,是時候扔石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