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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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道的深處,傳來了一連串‘轟’的悶響。

    無數塊巨石和圓木紛紛滾落,挾著沉重的下墜的力道,無情碾碎了攔路的枯枝和樹樁,化作一道道流星似的弧線,亂中有序的襲向了河穀,帶起一陣壓抑的慘嚎聲。

    “起!”

    為首的一名騎兵忽然身形微動,暴喝道。

    話音剛落,守在他身後的三人便齊齊上前,手腕驟然發力,將三隻封了火油的小鐵罐準確的擲進了河穀中。

    “合!”

    又有三人上前,將特製的弩箭放了出去,準確的射中了罐身,火油甫一泄出,就流到了箭簇上綁著的紙筒上,和裏頭包著的火藥融至一處,加之有巨大的衝撞摩擦力為輔,頃刻便濺起了點點的火星,將鐵罐引爆。

    隻聽得‘砰’地一聲,三朵妖冶的火雲在河穀中炸開,驅散了濃稠無邊的黑暗,將穀底的情形照得一清二楚。

    冬日裏仍草木豐茂,泥土肥沃的河穀,此時已變為了一片修羅地獄。

    塵土四濺而起,血肉與斷肢齊飛,殘骨遍地,頭顱碎裂。

    那些剛剛從小甕裏鑽出,還沒來得及發揮大用的毒蟲們盡數化為一灘帶血的齏粉,伴隨著它們的主人,無比淒慘的死去。

    “嗚……”

    河穀裏傳來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啜泣。

    許是離得不怎麽近,竟讓人辨不清是男是女。

    這個聲音給人的感覺是卑微到了塵土中,偏生卻能穿雲破霧,從穀底淒淒切切的浮了出來,往平地上而去,如刀鋒般割碎了仍在半空中飄舞的雪花,眼看就要來到眾人的麵前。

    “箭陣!”

    目睹了這一詭異的景象,為首的騎兵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高聲喝道。

    一枝枝弩箭如驟雨般密集,如閃電般飛出,準確的射入了河穀中。

    泣聲稍止。

    但也隻是稍止。

    因著距離太遠,弩箭也頂多是起到牽製一下的作用,並不能左右大局。

    片刻後,它們便卷土重來,大有變本加厲的勢頭,竟是徑自穿過了風雪,在騎兵們的臉上、手上劃出了深可見骨的血口。

    但沒有一個人露出慌張或吃痛的神情,甚至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列!”

    為首的騎兵握住了刀柄,鎮定自若的道。

    箭陣收回,隊列變換,隨後是拔刀出鞘之聲齊刷刷的響起。

    一大片刀光將平地映得有若白晝,持刀的人皆帶著無所畏懼的氣勢,將縱橫的殺意灌進了刀鋒中,連連揮動,極為精妙的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刀網,將怪聲攔截在外。

    “斬!”

    刀鋒整齊劃一的斬向了身前的空曠地,裹著衝天的悍勇與血性,將無形卻有意的怪聲卷入其中,全數震破,徹徹底底的斬成了無知無覺的死物。

    河穀裏回歸了一片死寂。

    “真是了不起。”

    許含章由衷的讚歎道。

    也不知崔異是在哪兒搜羅來的這群人,個個都處變不驚,臨危不懼,在和邪門歪道過招時,居然能硬生生的打出了一番波瀾壯闊的味道。

    這份氣度,著實是令人肅然起敬。

    所以她無法再袖手旁觀下去了。

    許含章閉上雙眼,自氣血中提出了極為精純的意念,往河穀中嫋嫋而去。

    不同於對著崔異出招時的生澀,這一次,她的行動來得很快,很熟練。

    因為她要感知的不是複雜的五行,而隻是由火油罐所引出的幾叢火苗罷了。

    而她要做的,也很簡單。

    “焚。”

    許含章低低的吐出一字。

    河穀裏起了風。

    漸呈頹勢的火苗噌地竄起了一尺來高,頃刻便大片大片的蔓延開來,將河穀中的一切焚燒殆盡。

    死的,活的,都燒了個幹淨。

    沒有了活人的存在,也沒有了魂魄的遊蕩,此處自然就不會有什麽後顧之憂。

    而他們,自然也就可以安全的離去了。

    但許含章突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屠村的那個夜晚,火光,血漬,燒焦的人骨……

    一幕幕畫麵在她的腦海中掠過。

    你怎麽也成了同樣殘忍的人?

    用著同樣殘忍的手段,對付著素不相識的人?

    你錯了,錯了!

    一道幽幽的人聲飄來,在她的耳邊喃喃道。

    “糟了!”

    許含章心中大駭。

    有人侵入了她遊曳在外的意念!

    “哈,本事長進了,心誌卻弱了下來。這樣的你,恐怕活不到來年啊……”

    聲音冷笑著道。

    “你是?”

    許含章微微一怔。

    這個聲音,聽上去居然有幾分熟悉。

    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就像是……

    “那些事,我會親口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等來年桃花開放的時候,我會再來找你。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

    許含章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個聲音,她在窯場裏便聽過了。

    “沒用的,沒用的啊……你這個沒用的廢物……”

    那頭的笑聲已經停歇,轉為了長長的歎息。

    “不如,你現在就去死吧!”

    然後忽地拔高了聲調,森然道。

    仿佛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探出,在她的意念裏蠻橫的一攪,再重重的一撕。

    這一招,不可謂不狠。

    隻因意念是直接連著許含章的氣血心神的,它被摧毀了,那她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裏去。

    “唔……”

    許含章悶哼一聲,在胸中的氣血即將翻湧而出時迅速伸出了左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粘稠的鮮血自指縫間溢出,漸漸將她的整個手背染成了紅色。

    “廢物!”

    聲音帶著快活的意味,“別掙紮了。你的精氣神已毀,血氣散去,意念力更是蕩然一空。別說是那糟老頭傳給你的風鑒了,就連最粗淺的咒術都使不出來。想要傷我,除非你能像那邊的莽夫一樣,揮刀就砍……”

    “是嗎?”

    許含章臉色蒼白,眼眸卻平靜到了極點。

    同時,那隻帶血的手緩緩放在了腰間的係帶上。

    “原來,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多。”

    她微微一笑,說了句很是莫名其妙的話。

    “你瘋了嗎?”

    聲音有些不安的道。

    她顯然沒有瘋。

    但她把手放在腰帶上,是什麽意思?

    那物又軟又綿,抽出來撣撣灰還湊合,卻根本不能對自己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耳邊陡然傳來了一聲嗡鳴。

    腰帶上的結解開了。

    柔軟的腰帶陡然繃直,包裹在外的布料一寸寸的裂開,閃著寒光的薄劍從中脫出,呼嘯著刺向聲音所在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