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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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主簿聞言一怔。

    “哈哈哈……”

    然後,他像是聽見了世間最好笑的話,放聲大笑起來,險些笑出了眼淚,“這件事,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我告訴你,其實出力最大的那個人,是……”

    是他。

    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呸!你家的破事,老子沒興趣聽。”

    張參軍粗聲粗氣的吼道:“你馬上就要死了,就別學著娘們兒說三道四,家常裏短的,也不嫌丟人。”

    說著壓低了聲音,苦口婆心道:“你這是何苦呢?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家中的老娘想一想啊!這個罪名一旦坐實了,她也得跟著你一塊兒倒黴,人頭落地!”

    先前在城外打掃戰場時,自己總覺得心中惴惴不安的,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這樣的情緒,是在人群中沒有見著崔異的人影後,自然而然產生的。

    但當時,自己卻沒能及時的抓住這一關鍵。

    直到回了軍部,才明白那份不安究竟是源於何處。

    “原來,他是來找你算賬的。”

    張參軍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

    別說是自己了,就連魏主簿這種頗有心機和城府的人,也萬萬想不到招惹了那位小娘子,便會引來如此可怕的報複。

    但也不能怪魏主簿沒有想到。

    隻要是個正常人,就不會往那個層麵上想。

    因為,能和清河崔氏的嫡支扯上關係的人,怎會潦倒到靠驅鬼辟邪為生?

    如果她真的讓那位貴人如此看重和珍視,又怎會讓她屈居於市井中的破宅子裏,艱難度日?

    難不成她是過膩了錦衣玉食的生活,想出來體驗一把人間疾苦?

    好像,也說不通。

    “不過,她這個人看著柔柔弱弱的,應該很容易唬住。你先在這兒好好待著,不管都督和刺史如何向你施壓,你都要挺過去,千萬不要就這麽認了。我這就去找十一郎幫忙,讓他在那個小娘子麵前遊說一番,看能不能盡快把你撈出去。要是他不肯出麵,那老子就親自去登門拜訪!大不了在她門前跪上幾個時辰,豁出這張老臉不要了,總能把她給詐出來。”

    張參軍的聲音壓得愈發低了,言語裏是情真意切的關心和擔憂。

    不管麵前的人有多麽的糊塗和混賬,卻終歸是自己的摯友。

    自己可以打他,可以罵他,可以踹他兩腳。

    但是,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

    “你可以閉上眼睛,不一定非要像銅鈴似的睜著。”

    都這個關頭了,魏主簿竟還有心思說笑。

    “老子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張參軍卻沒有配合他發笑的舉動,更沒有主動接茬的意思,而是猛地站起身來,踢倒了小凳,說道。

    “我勸你不要插手了。”

    魏主簿極不讚同的搖頭,“崔家的人將功勞讓出來,目的便是要堵住你們的嘴,讓你們少管閑事。如果你再較真下去,那就是不識抬舉了。至於那個小娘子,更不是任你糊弄的主。我算計了她一回,就招來滅門之禍。而你……若真是在她的門前跪下了,脅迫於她,隻怕那兩條腿,是當場保不住的了。”

    “這還用得著你來提醒?”

    張參軍沒好氣的擺手道,“可是,老子不能什麽都不做。是好是歹,總得試一試,才會甘心。”

    “那你還是趁早死心吧。”

    暗室外,忽地飄來了少女清冷若冰玉的聲音。

    “誰?”

    張參軍大驚。

    守在外麵的府兵都是他的心腹,斷不會讓一個陌生女子輕易的靠近此處,並偷聽到他與魏主簿的談話。

    但他很快就收起了驚疑不定的情緒。

    因為,暗室的門被人推開了。

    一個窈窕纖弱的小娘子緩步走了進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許娘子。”

    張參軍看著她,聲音啞澀的開口。

    “我是很想讓他去死的。但我的手段有限,即便是捅破了天,也沒那個本事,把通敵叛國的帽子扣給他。”

    許含章無比平靜的說,“所以,此事和我無關。從一開始,你就想錯了。你求誰,都比求我要來得穩妥些。”

    她說的,句句是實話。

    但在張參軍聽來,卻顯得那般虛偽,就像是小人得誌後的炫耀,每一個字都透著卑鄙無恥的意味。

    “許娘子,就算他有錯在先,你也不該這般下作……”

    他氣得發抖,也顧不得什麽大局了,當即指著她的鼻子,就要發作。

    “小心!”

    “小心!”

    兩聲驚呼,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

    一聲,來自於許含章。

    另一聲,來自於魏主簿。

    張參軍聽到了,身體也下意識的做出了閃避的反應。

    但終究還是遲了。

    一股劇痛難忍的鈍意如閃電般從指根竄了上去,一直蔓延到了指尖,才堪堪停下。

    “別拿你的手,來指著她。”

    崔異利落的收刀入鞘,接著將她整個人往後一拉一帶,冷冷的說道。

    他的動作太快,在場的人都沒有看清他是如何出刀的,便已經迎來了結束。

    伴隨著他話音落下,幾滴血珠‘嗤’的揚了起來,緊接著便無力的墮入了暗室的地磚裏,湮沒了行跡。

    “快來人!張參軍被重犯偷襲了,手指頭都快斷了,趕緊找軍醫來為他接骨啊,不然就廢了!”

    青衣男子規規矩矩的候在門外,見著這一幕,立刻扭過頭,衝著外麵大喊道。

    “哎呀,趕緊來人啊,他快‘不行’了!”

    紅袍少年郎習慣性的說了個一語雙關的詞,同時大步流星的竄進來,狀似關心的拍打著正欲為好友辯解的張參軍,實則使了暗勁,很快就把他拍得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他的安危,就有勞諸位掛心了。”

    片刻後,青衣男子上前,滿臉憨厚的幫他攙起了昏死過去的張參軍,將其交給急吼吼趕來的府兵們。

    又過了片刻。

    府兵們道過謝,憂心忡忡的離開了。

    一紅一青也遠遠的站到了院外的枯樹下。

    暗室裏重歸安靜。

    “我下手很有分寸。隻要救治得及時,便能恢複如初。”

    對著她的時候,崔異的語氣明顯要柔和很多。

    “你娘已經被抓進了府衙的大獄。待明日遊街後,便能推去刑場,處斬。”

    而在對著魏主簿的時候,他連聲線都是冷厲而生硬的,可疑將‘處斬’二字的音咬得很重,擺明了是想讓對方心裏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