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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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二,那個老丈,是不是……有什麽古怪之處?”
從鋪子裏出來,淩準壓低了聲音,麵色凝重的問道。
一定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大手筆的買下這麽多首飾,好帶回去細細的參詳,再作從長計議。
就像,那回在景福齋買花瓶一樣。
“你且放心,無論你是想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都會陪你一起去的,好護你周全。”
於是他沉住氣,安靜的旁觀著她的一舉一動,直到一同出來後,才關心的問起了她的打算,並毅然決然的表態道。
“……”
許含章驚愕無言。
待緩過神來,她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忍著笑說道:“十一,你這幅模樣,還真是像極了驚弓之鳥。”
天可憐見,那真的隻是個手藝一流,懂得察言觀色,又會做生意的老人家罷了。若來一個上點兒年紀的人就如周伯那般難纏,她的日子還怎麽過?
況且,在有了崔異的插手後,她即便是真的想遇上什麽古怪的人和事,也沒有機會了。
自從二人正式結拜後,他就把那個十分靈驗的護身符送給了她。
一戴上此物,她便如以前的他一樣,無需刻意去修習什麽異術,全身上下卻能充盈著極盛的陽氣,等閑的邪祟都無法近身,更別說是所謂的陰氣煞氣了。
“以後若出了什麽神神叨叨的事,自有他們去處理,你就不要強出頭了。”
他還在府衙裏留下了兩名術士,讓那位滿手油膩卻愛亂翻書的長史幫忙養著。
“總之,在宋神醫來益州前,我希望你能安心的靜養,不去管那些閑事,盡早把身體調理好,別不知死活的耗費自己的氣血了。”
臨行前,崔異曾如此叮囑道。
她點頭應下了。
“寒氣太重了,不但會折損你的壽數,還會影響到你的子嗣……即便是如願嫁給了……也未必能……添丁……時間一長,難保他不會……從外麵找……”
崔異先前的提醒,還曆曆在耳。
所以,就算她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了旁的原因而好好的保重身體,爭取活得更精神、更生龍活虎一些。
雖然她目前隻是和淩準拉了拉手,抱了抱,還沒有發展到更深的地步。
但是……
以後呢?
因此,她沒有去圍觀魏主簿母子的遊街和處斬,也沒有去給扶棺歸鄉的楚六娘送行,更沒有去問周伯的死是怎麽一回事,隻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待在宅子裏,很少出來。
反正崔異是會把一切都妥善解決好的,根本用不著自己操心。
但許含章沒有在淩準提起這個——直覺告訴她,淩準對他雖是勉強卸下了戒心,卻全然沒有好感,不見得想聽和他有關的那些事。
“那個老丈……和那間鋪子,真的沒有貓膩麽?”
這廂的淩準仍皺著眉,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問道:“如果沒有的話,你為何要買這麽多東西?”
她的首飾雖多,卻很少是從外麵買來的,大都是主顧家給酬勞時順帶送的添頭。由此可見,她對珠寶一類的物事並沒有尋常女子那麽熱衷,斷不會無緣無故的買上一大堆。
換做是旁的女子聽了,恐怕會覺得對方是在指責自己大手大腳的亂花錢,進而或暴跳如雷,或梨花帶雨,引發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
但許含章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
“這隻釵的款式看著很活潑,正好送給你家妹子;那串手釧的做工很精致,正好送給吳娘子。”
她微微一笑,隨意的指著其中的兩樣首飾,解釋道:“眼看就要過年了,總得給你的家人帶點手信回去吧。”
“什麽?”
淩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不禁嘴角一抽,“你忘了自己離開長安前,在我家放了個滿滿當當的百寶箱麽?”
那麽多的簪釵環佩,隻怕淩端到現在還沒有做到完全不重樣的佩戴一遍。
所以,眼下她根本用不著如此破費的。
“這個不一樣。”
許含章眼裏的笑意加深了,“現在,是聊表心意;那時,隻是聊表謝意。”
心意?謝意?
“可是,這關吳娘子什麽事?”
淩準隱約有些明白了,旋即又陷入了新的困惑中。
給淩端帶手信,可以理解為是她對他家人的認可和關懷。
但吳娘子既不是他的家人,二人的祖上也沒沾親帶故,可謂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關係,她犯得著為了對方這般費心麽?
“你別把我想得太慷慨無私了。其實吳娘子的那一份,我是不想費心的,但隻有靠她幫忙,才能把這些東西穩妥的捎過去。所以,我也隻有大方一回了。”
許含章老老實實的答道。
“等等,為什麽要靠她幫忙?”
淩準愈發困惑了,“直接交給我二叔,不就可以捎回去了?”
“你先把東西帶去給他們,不就能知道了?”
許含章伸指豎在唇邊,輕噓了一聲,目光裏充滿了狡黠和捉弄的意味,靈動至極。
……
……
客棧裏。
吳玉姬出神地望著麵前的銅鏡。
鏡中的少女麵如滿月,眉如翠羽,大大的眼睛裏閃動著神秘瀲灩的華彩,唇瓣微豐,肌膚白裏透著紅,像是那鳳仙花汁染過的白菡萏花瓣,嬌嫩而脆弱,令人不舍得移開眼去。
這時的她,已不再似往日那樣俗豔了,反而通身都帶著股淡然超脫的氣質,似是被雨水洗淨了灰塵的薔薇,嫵媚之餘,平添幾分微冷的清麗。
“看來,他沒有騙我。”
她側頭看了眼放在床下的陶盆,展顏一笑。
這一笑,如清風吹散漫天的陰霾,朗月當空,皓然生輝。
短短的幾日裏,她不過是學了點預知之術的皮毛,靜心集中了神思去感應外物,整個人的精氣神便有了脫胎換骨的改變,即使外貌依然如昨,給人的觀感卻天差地別了,足以稱得上驚豔兩字。
“吳娘子。”
屋門忽地被人叩響了,“十一郎帶了點女孩子的小玩意來,你快出來瞧瞧。”
喊話的,是自從那天把周伯草草的葬下後,就整日都醉生夢死,萎靡不振的淩審行。
“淩家阿兄來了?”
她聞言一喜,正欲描一描眉,再往唇上補點口脂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清清淡淡的也不錯,更能凸顯出自己盈盈的風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