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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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蠟燭的燈芯越燃越短,漸漸的,癱軟在了一汪滾燙的燭淚裏,撲棱棱的微顫了兩下。
然後,歸於寂滅。
屋內的光線驟然幽暗下來。
大片大片的黑氣,如墨汁般在地磚上鋪開,模糊而森寒,似要是挾著她的身體,一同往幽冥墜落而去。
而她倒在地上,正無聲的掙紮著,十指深深的陷進了磚塊的縫隙裏,指甲寸寸折斷,皮開肉綻,露出了裏頭泛白的骨節。
“沒用的,你已經死了。”
一道嬌媚的聲音忽然響起。
“你還是睜開眼睛,好好的瞧一下自己吧。”
聲音的主人並未有現身的意思,隻媚笑了幾聲,說道。
話音剛落,她就像是得到了某種冥冥之中的指引,全身的力氣陡然被抽空了,隻得頹然放棄掙紮,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按理說光線如此之暗,饒是她目力再好,則多半是看不見自己的情形的。
但詭異的是,她不僅看見了,而且,還看清了。
隻見一把雪亮的長劍貫穿了她的胸口,將她死死的釘在了地上,殷紅刺目的鮮血不斷湧出,一滴滴滲進了灰青色的地磚裏。
劍柄的顏色略顯陳舊,其上刻著相纏相繞、略顯猙獰的花紋,而劍身上則特意鐫了一道長長的符咒。
這道符咒的用處,是……
“都死了,還這麽多心眼?”
仿佛是察覺了她的異狀,那把長劍立刻在她的胸腔裏一攪,將她的心髒碾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齏粉。
“本想留你全屍的,現在看來,是不必了。”
身下那冰冷堅硬的地磚忽然間變得無比滾燙,像是有業火獵獵而起,貪婪的吞噬著她身上的皮肉,想要慢慢將她燒成一具焦黑的骨架。
“許姐姐,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了這樣……”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嬌媚的女聲一滯,旋即就動聽的啜泣起來,淒淒切切道。
“這……也不能全怪你。”
一道泉水般澄澈的男聲傳來,低低的安慰她道。
“可是……”
“又不是你讓她來的!”
“她自己想找死,賴得了誰?”
“你別管她了,趕緊跟我們出去!”
更多的聲音傳來。
每一個聲音,都是在關心活著的這個人。
至於死去的那個,似乎無足輕重,也無關緊要。
……
……
天將明,晨霧朦朧。
許含章趿拉著軟底的線鞋起身,悄悄的走到案幾前,望著隨手擱在上麵的那枚護身符,眉頭微蹙。
夜裏她雖是倦極,但仍想要感知一下詩集中的古怪,便將它特意摘下了,然後把詩集放在枕畔,打了個懶主意,想要直接在夢魂中窺得線索,沒想到卻做了個徹頭徹尾的噩夢。
然而,這究竟隻是個偶爾為之、並無深意的噩夢,還是她的靈識提前去往了將來的某處所在,看到了真實的那一幕?
許含章不敢再細想下去。
為了能盡快止住更可怕的推斷產生,就隻有先把眼下的事解決了再說。
於是她快步折返到床前,慢慢的坐了下去,將詩集翻開,中規中矩的摩挲著上麵的字跡,緩緩閉上了眼睛,開始冥想。
她的意識裏,很快就出現了一張潔白的宣紙。
一名美姿容、白袍玉冠的少年郎懸腕揮毫,洋洋灑灑的寫就了十來行草書,然後信手將毛筆擲到一旁,接過一個紅裳少女遞來的琵琶,閑閑的彈奏起來。
少女的麵目模糊,像是被一片霧氣罩住了,看不太清楚,隻能勉強瞧見她足尖輕點,雙臂輕盈而舉,隨著琵琶聲翩翩起舞,裙裾旋轉如花,腰肢搖曳如風荷,端的是風情無限,柔媚入骨。
“二位真是好雅興。”
又一名美姿容的少年郎出現,嬉笑著打趣道,並打量著宣紙上的詩詞,雙眼霍然一亮。
“別的都可以。但這個,不成。”
宣紙突然碎成了無數的雪片,像是被風撕碎的靈幡,紛雜而落。
“你真是個榆木疙瘩!隻要陪他一晚上,就什麽都有了!”
“要去你去。”
“好,那我去!但這首詩,隻能是我的!你可別又去外頭嚷嚷,說是我抄了你!”
“這個,也不成。”
“為何?”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情詩,大有深意,豈能讓你隨便拿去,套用和討好別人?”
“呸!我用你的,是看得起你!你別不識抬舉,擺起架子來了!你是不是就想撈點錢,我給你便是!”
“不成。我說了不成,就不成。”
雪白的紙片飄然落地。
黃白間雜的腦漿子也濺落在地上,混著黏糊糊的血塊,將紙片糊了個嚴實。
“啊!”
紅裳少女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澄碧的水麵上,一角紅色的裙邊微微浮起。
一塊巨石砸下。
那抹豔紅便絕望的沉了下去。
水麵漸趨於平靜。
許含章的表情也很平靜。
她直起身來,就著還未熄滅的燭火,將詩集燒了個幹幹淨淨。
“你已經死了。”蹄來飽口腹之欲,隻有唐人沒有這個心理負擔,無論是宰是殺,都利落得緊。
“的確是別有風味。”
許含章笑著低頭,淺啜了兩口,說道。
“叫崔管事過來一趟。”
見她用罷湯,又主動添了一碗飯,似是胃口也頗好的樣子,崔異便眉眼含笑,向簾外說道。
“家主,有何吩咐?”
不多時,崔管事便打起簾子進來,他的腰背挺得很直,語氣恭謹卻不謙卑,保留著恰到好處的風骨。
“凡是廚房裏的人,都重重有賞。”
崔異繼續眉眼含笑,說道。
至於怎麽賞,賞什麽,該不該分輕重親疏,那就是崔管事操心的事了。
“那我呢?”
許含章嘴角一彎,拿筷子敲了敲碗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佐料,慢火將湯汁熬成汁濃如乳狀,但駝蹄,卻是不易得的。”
西域的人皆視駱駝為聖物,斷不肯用它的四
明明是類似於乞討的動作,由她做來,卻隻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當然是叉出去,先打一頓再說。”
崔異的眉眼依然含著笑,口中卻故作正經說道。很有興致的取過一個小碗,用湯勺撇開浮在麵上的薑蒜和胡椒,替她盛了個八分滿,說道:“羹易得,不過是加上菌菇並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