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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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了……”
眼見三人手中都提著一串花燈,連行走間都增添了不便,淩端便及時懸崖勒馬,轉而去看胡人表演吞劍、扛鼎、噴火的戲法去了,然後在大槐樹下的棚子裏嚐了好幾種小吃,又去附近買了幾個造型十分奇特的麵具,興致勃勃的換著戴,還目不轉睛的圍觀了一群少年郎英姿颯爽的劍舞,直到月上中天,才勉強露出倦意,打了個嗬欠。
“時辰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
許含章見狀,微笑說道:“而且,我也該告辭了。”
“阿兄,你去送送許娘子吧……”
淩端趕緊推了自己的兄長一把。
許娘子是這樣的磊落大方,從頭到尾都沒有擺出未來嫂子的譜,也沒有自以為是的說教和關心,更沒有和阿兄膩膩歪歪的黏著,連手都顧上沒拉一下,反倒把全副精力都用來陪自己瘋玩了,弄得自己怪不好意思的。
自己早就不是夏日裏那個長不大的小姑娘了,不會再一心隻想要霸占爹爹和阿兄的寵愛,容不得旁人染指。
況且許娘子這麽大方,那相應的,自己也不會小氣。
“不用了。”
許含章仍是微笑著,擺了擺手,指著不遠處的一輛馬車道:“這裏是南門。而我的家人,就等在那邊。”
雖則車簾未曾掀起過,不能窺見裏頭的情形,但她直覺崔異是已經坐上去了,正好整以暇的等著她。
“不過……這些我實在是拿不動了,就送給你們好了。”
說著將手中的花燈一股腦兒塞給了兩人,提議道:“你們若是嫌累贅了,也可以將其分給旁人賞玩。”
花燈的模樣都是極為精巧細致的,但用在照明上卻略顯晦暗,不太實用,與其小心翼翼的拎著它們,狼狽的從人海裏擠回家,還不如拿去送人和分享的好。
“是嗎?”
淩準展顏一笑,隨意攔過了幾個蹦蹦跳跳從樹下經過的孩童,塞過去幾盞頗具童趣的花燈。
“多謝郎君贈予。”
孩童們一愣,隨即紛紛紅了臉,像模像樣的一揖作禮,然後喜氣洋洋的跑開了。
淩準笑吟吟的目送他們離去。
自從在長橋上敲定了和許二成婚的約定後,他沒來由的對半大不小的孩子們都起了一股子疼愛之心,偶爾還會猜想自己和她以後的孩子會是什麽模樣。
“送給你。”
淩端則是在一旁瞧得大為有趣,索性也四處搜尋著目標,有樣學樣的照做,在收獲了數句嫩聲嫩氣的道謝後,自身也獲得了極為滿足的成就感。
不多時,兩人的手裏各自便隻餘下一盞花燈,既風雅,又輕鬆。
“我看著你上去。然後,我再走。”
然後,淩準目光深深的盯著許含章,說道。
他當然是很想和她親近的,但既然是決定不久後就要去提親了,在那之前,他就得多多的約束自己,以免情到濃時會情不自禁的唐突她,壞了她的名聲。
畢竟來日方長,有很多事,是可以留待以後來做的。
就像最甜的糖人總是要放到最後來吃,才會保有那一份類似拆開手信時的期待和想象。
“那你呢?”
許含章被他灼熱的眼神直看得麵上微紅,心跳不已,連忙側過頭,看向了淩端,問道。
“我也會看著你上去的。”
淩端雖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但同為女子,很快就曉得她這是害羞了的跡象,頓時笑得眉眼彎彎,為她解圍道。
“那……我走了。”
許含章竭力壓下心中的羞意,若無其事的轉過身,盡量忽略了兄妹倆投射在自己後背上的炯炯目光,走近了那輛馬車,在掀起車簾前不忘回過頭,和他們揮了揮手,聊以道別。
“回去後,你早些歇著。”
馬車裏傳來了一道慵懶的男聲。
如許含章所料,崔異的確是早早的坐在了裏頭,好整以暇的等著她。
但他的外在,也未免太整潔幹淨了些……
衣袍上褶皺未起,鞋履上不沾煙塵,發束一絲不亂……
似是……
壓根就沒有出去過……
難不成……
他一直在這裏等著自己?
“你再用目光輕薄於我,我就死給你看!”
正當她心中的愧疚有卷土重來之勢時,崔異便眉梢一挑,輕笑道。
“你!”
那份愧疚,立刻就煙消雲散了。
“三天後有個黃道吉日。”
崔異沒理會她的橫眉豎目,懶洋洋的往車墊上一靠,“你正好跟我去宗祠一趟,把族譜給上了。”
又道:“在此之前,你還可以隨意直呼我的名諱;但在那之後,你就得老老實實地按規矩來稱呼我了,務必要做到兄友妹恭,一團和氣。”
他的眼神裏隱有幾分得意。
“不如,現在就叫一聲阿兄來聽聽?或者,大兄、長兄、兄長?”
他坐直了身體,目光如炬的看著她。
“……”
許含章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
這些稱呼其實都是很正常的,而且從淩端口中說出,聽上去也是那般的清脆爽利。
怎麽一落到自己的身上,就變得這樣膈應呢?
“章兒妹妹。”
半晌未等到她的表態,崔異忽地綻開了一個奸猾的笑容,陰陽怪氣的喊道。
許含章嘴角一抽。
“阿淵。”
崔異憋著笑,一本正經,而又意味深長的喚道。
“子淵,哥哥?”
見他終於正常了點兒,許含章暗自鬆了一口氣,從善如流的回應道。
當初她是不怎麽喜歡哥哥這個稱呼的,隻因世人在想要對自己的父親表示親昵時,便會用上‘哥哥’、‘耶耶’這類的疊字,讓她覺得他居心不良,想在輩分上占自己的便宜。
但和阿兄、兄長、大兄、大胸這類的字眼比起來,這個稱謂明顯是正常很多的,至少不會令人作嘔……
大不了學以前那樣,當著旁人的麵叫他‘子淵哥哥’,而在人後,就稱其子淵便是。
“難得你這麽配合我,沒有抬杠,那……我就順便來做件好事。”
崔異的心情似是一下子就變得很愉快了,眼神斜斜的瞟向她的衣襟處,“隻要把護身符摘了,你就能看到想看到的東西了。”
下午她捧著詩集發愁,一頭霧水的窘態,他已經看在了眼裏,卻沒想到她會如此遲鈍,絲毫沒有把自身的異常往新戴的護身符上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