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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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則已過了半年,但許含章並沒有忘記她。
不止是因為她的美貌和淒楚很容易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還因為救下她的那一日,也是自己和淩準在真正意義上的碰麵。
兩相疊加,自己便是想忘記她,都難了。
米婭兒也沒有忘記許含章。
畢竟,對方是酒肆中第一個向她伸出援手的人,還在數日後她即將被岑家轉賣時,托小郎買走了她,放還了她的身契,許她自由。
這樣的恩情,她怎會輕易忘記呢?
“喲,遇到你的大恩人了,還不趕緊行一個大禮,再抱著她的大腿哭上兩聲?”
那廂的鄭元郎三步並作兩步,抬腳邁過來。
他故意沒有去看許含章,而是打量著米婭兒,油嘴滑舌的說道。
“閉嘴。”
許含章不再顧及著他是淩準的至交,要給他留幾分薄麵,而是冷笑了一聲,甩臉子道:“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鄭元郎一噎。
“我們走。”
許含章高傲的抬起下巴,揚長而去。
“嗯。”
米婭兒則徹底無視了他這張英俊瀟灑的熟麵孔的存在,連聲招呼都不跟他打,就眼含秋水的追隨著她的背影,一道離開了。
長街上。
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過。
一片枯黃的葉子打著旋兒,飄悠悠的落在了呆若木雞的鄭元郎的腳邊。
此情此景,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應是既哀怨,又淒婉才對。
“嘔……”
鄭元郎忍不住惡寒了一下,然後小聲的嘟囔了幾句,快步跟了過去。
醫館裏。
前麵的藥堂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阿郎他昨日就出去接診了,至今未歸。”
米婭兒露齒一笑,解釋道。
“哦。”
許含章悄悄的鬆了一口氣,亦是回以一笑,“這樣也好。”
雖則自己算不得醜媳婦,但內心深處還是挺害怕提早見公爹的。
“小郎一早就在院子裏練拳,娘子在灶房裏熬粥。”
米婭兒在前方引路,帶著她往後院走去。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莫非是忘了帶錢,賣菜的嬸子又不肯給你賒賬?”
淩準聽得空地上傳來的腳步聲,便愕然的轉過頭去,問道。
“許二!”
下一瞬,他就忘了關心這茬了。
隻因許含章正俏生生的立在米婭兒的身後,正抬起頭來,笑靨如花的望著他,眸子裏光彩熠熠,仿佛盛滿了細碎而晶瑩的星輝。
“你怎麽來了?”
他幾乎是笑得快牙不見眼了,徑自越過了米婭兒,正欲走到她的身邊,卻驟然記起自己晨練時是出了一身臭汗的,怕熏著她,便不好意思再近前了,而是在離她半步遠的位置停下。
“忘了帶錢。”
許含章沿用了他方才所說的話,促狹的一笑。
“我也就那麽一次……”
淩準曉得她又在明指那回從山上下來,他想要請她吃茶湯,卻忘了帶錢袋的窘事,不由訕訕的一笑,然後突發奇想道:“要不,以後我把錢袋交給你保管好了?”
話一出口,就覺得有些唐突。
能光明正大的掌控一個男子的錢袋的,自然隻能是他的妻子了。
雖然,她以後會成為他的妻子……
但現在,她還不是……
她是個麵皮薄的,也不知她聞言會不會惱了自己,覺得自己是個登徒子?
“好。”
豈料許含章隻低頭怔了片刻,便爽利的應道。
“真、真的?”
這下反倒是輪到他發怔了。
“你怎麽結巴上了?”
許含章似笑非笑的橫了他一眼,“莫非是心疼自己的錢袋了,後悔了?”
“沒有的事!”
淩準的口齒立刻就伶俐了起來,斬釘截鐵道。
“你們先聊著,我去泡壺茶過來。”
米婭兒很有眼色的退到了一旁,轉身欲走。
幾日前,她就在飯桌上親耳聽淩準向他的家人說了自己打算迎娶許娘子過門的事。
淩審言是先驚後喜,淩端是先喜後驚。
而她,是又驚又喜。
許娘子是個熱心腸的,淩準是個好心眼的,他們倆能在一起,當然是最般配不過的。
此時,正值他們訴衷腸的好機會,她就沒必要杵在這裏,破壞這種氛圍了。
“她留下,你去泡茶。”
許含章卻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她的小手,朝淩準使了個眼色。
“好……”
淩準頓覺自己是被人厭棄了,卻隻得低眉順眼的應下,然後下去準備茶具和茶葉不提。
正廳裏。
窗邊的竹簾已被人打起,讓外頭的陽光無遮無攔的透了進來。
案幾上,三杯熱茶水正嫋嫋的冒著白煙。
“其實,我是特意來尋你的。”
淩準剛滿心歡喜的跪坐在了許含章身側的茵褥上,就聽得這一句柔情似水的話語。
但他卻蔫了下去。
因為,她壓根就不是說給他聽的。
“我聽十一說了,你本是可以直接擁有自由之身的,卻偏要執拗的留下來等我,想給我親自道一聲謝?”
許含章也不繞彎子,直奔正題道。
“是。”
米婭兒也沒說什麽好聽的客套話,而是坦然應道。
“現在,你可以謝我了。”
許含章用無比澄淨的目光直視著她,緩聲開口。
“……”
淩準愣了愣。
在他的認知裏,路見不平、見義勇為是應該的,但哪有主動要別人道謝的理?
這、這多不好意思啊……
但許含章的神情是那樣的柔和,眉眼舒展,根本沒有羞答答的痕跡,也沒有挾恩的盛氣淩人。
米婭兒心中一動,幾乎是在頃刻間就理解了她的用意——她是怕自己心裏一直覺得虧欠了她的,鑽了牛角尖,便特意在百忙之中抽空趕來,好了結了自己的一樁心事。
“多謝許娘子大恩。”
念及於此,米婭兒頓時眼底泛起了酸澀之意,鄭重的伏下身去,向她行了一個大禮。
“好了。現在,你自由了。”
許含章上前將她扶起,柔聲道:“山南水北,天高海闊,你大可以出去見識一番了,再用不著自困於此。”
“如果許娘子不嫌棄的話,我願意重新簽下身契,為奴為婢,伺候你一輩子。”
米婭兒其實是很向往自由的滋味的,但想到對方給予了她這麽多的恩情,便覺得無以為報,心裏像壓了巨石似的沉重,於是就不著痕跡的往西北的方向望了一眼,旋即又收了回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