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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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子,你又做噩夢了麽?”
鬆煙將水晶簾卷起,快步走進室內,輕巧掀起了半邊的紗帳,探頭看向正裹著被子發怔的許含章。
在半明半暗的燭火中,她那雙嫵媚的桃花眼似是短暫的失去了惑人的神采,隻餘下無盡的驚慌和錯愕,幾滴冷汗順著她光潔的額頭滑下,流經眼角和腮邊,像是將落未落的淚滴,脆弱而瑩然,讓人陡生憐惜之意。
“究竟是夢到了什麽,居然能把二娘子嚇成這樣?”
鬆煙雖說是久等不到她的回答,但也可以確定她方才是做了噩夢的,不由低低的歎息了一聲,倒了杯安神茶給她,柔聲問道。
“沒什麽。”
許含章抿著花瓣似的薄唇,凝眉沉思了片刻,才開了口,“你自去歇著吧,不用留在外屋守夜了。”
“二娘子”
鬆煙碰了壁,頓覺好生無奈,然後極不放心的喚道。
“下去吧。”
許含章仍是執拗的說道:“若是有事,我自會叫你。”
片刻後。
半邊紗帳如煙如霧的垂下。
水晶簾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動。
鬆煙低著頭,躡手躡腳的退到了屋外。
屋內很快就恢複了安靜。
許含章慢慢的躺下,伸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在醒來的那一瞬,她的心跳是真的停止了一下,就像是被冰塊凍住了,掙脫不得。
而後,才漸漸在血液的浸潤下活了過來,恢複了微弱的聲息。
那個燒焦的人頭,究竟是誰的?
自己好歹是摸過無數根死人骨頭的,為何卻會被區區一個人頭嚇成了這樣?
不。
並非是被嚇到了。
準確說來,是恐懼,是絕望。
這是從未有過的感受。
即使她始終保持著一貫的冷靜清醒,也阻止不了它們的蔓延。
“陸郎,你為什麽不說話啊?”
“這些小蹄子全然沒有把你這個主人的吩咐放在眼裏,你就一點都不生氣嗎?”
“就算你心再軟,也該曉得奴大欺主是斷斷要不得的啊!”
吳玉姬半帶著委屈,半帶著氣憤,將女子們的行徑添油加醋的控訴了一番,豈料男子並沒有怒發衝冠為紅顏,而是慌慌張張的往四下掃了一眼,竟是怕被人聽到的模樣。
這,應該是她的錯覺吧?
他堂堂一個大男人,怎會懼怕這些低賤如螻蟻的女子?
“你是不是心疼她們了?”
不多時,吳玉姬就為他想到了別的理由,含酸道:“她們個個都生得那麽標致,身段也好,怪不得你會憐香惜玉了,舍不得斥責一句。”
又道:“領頭的那個,是不是你的通房?”
一定是因為這樣,對方才會對自己生出了可怕的嫉妒心,害怕貌美多才的自己會占據陸郎全部的心神,就縱著手下可勁兒的挫磨自己,妄圖打壓自己。
而陸郎既然和對方有了那層親密的關係,在行事時,肯定會不由自主的偏向對方,如此看來,自己想找他主持公道,除非是也成為他的枕邊人了。
所以,自己在夜裏鬧著想要見他,被他聽去,就有了旁的暗示。
自己真是失策了!
難怪他一進棚子,就猴急成了這樣!
他怎麽能把自己想成了那種淺薄輕浮的女人,隻是為了出一口惡氣,就可以向他獻身嗎?
他怎麽能這樣欺負自己?
待會兒他要是失去了耐心,對自己用強,那該怎麽辦?
吳玉姬越想越覺得害怕,立刻又往床角縮了縮。
“玉兒,你別胡說八道了。什麽通房不通房的,根本就沒有這回事!以後你休要再提。”
對於她的抗拒,男子沒有如先前那樣在意了,反倒不自在地扭過了頭,臉色很是難看,語氣很是陰沉,隱隱帶著幾分驚恐。
這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沒有半點常識!
要知道南詔那邊的風俗向來是重女輕男的,因此他才一直做著最低等的活計,譬如拋頭露麵的和她打交道,又是威逼又是利誘的,然後往兩邊來回的跑,匯報著事情的進程,做一條稱職的應聲蟲,待把她帶出長安後,基本就沒他什麽事兒了,於是他便跟在隊伍的最末,老老實實地做起了煮飯和洗衣裳的雜事,努力把這群姑奶奶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免得挨鞭子。
“你最近表現得不錯。那個女人,今晚就歸你了。”
讓他感到頗為驚喜的是此趟路途中,他非但一鞭子都沒挨,還蒙巫女所賜,得來了一個放鬆身心的機會。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放鬆,就被嚇了個半死,順帶也把某處給嚇軟了。
天神啊,地母啊,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會認為高高在上的巫女會是自己的通房?
要是不幸被外頭的那些姑奶奶聽到了她的言語,然後誤以為是他向她瞎吹牛的,有意褻瀆了高貴的巫女大人,那他的小命可就不保了,極有可能會被剝成新的rén pí燈籠,做成新的rén pímiàn jù,繃一麵新的rén pí大鼓
相比之下,被人閹了和被牲畜輪了,都算是比較仁慈的處置了。
一想到種種可怕的畫麵,他就覺得嗓子眼裏冒出了一股甜腥的氣味,胸口更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堵得難受。
然後,他真的仰天飆血了
“陸郎,你怎麽了!”
吳玉姬聽著他生硬的口吻,本來是很氣惱的,但一側過頭就瞧見他噴血的慘狀,不禁駭了一大跳,旋即湧起了絲絲縷縷的柔情,和萬萬千千的得意之情他果然是看重她的,因著她的小情緒,他居然就能失態到吐血了!天哪,他到底是有多在乎自己啊?
“好了,你別這樣折磨自己了,我相信你!我早該想到的,就憑你的眼光,是絕不可能會看上那種妖豔n貨的!一定是她不知羞恥的纏著你,想要爬你的床,卻被你拒絕了,於是便懷恨在心,對不對?”
吳玉姬隻覺心裏暖洋洋的,立刻從床角竄了過來,輕輕的拍打著他的背脊,溫言軟語的安慰道。
“不,不是”
男子不禁渾身抖了抖,又吐了一大口殷紅的血出來,然後搖搖欲墜的起身,“你先睡我,我得走了”
此時此刻,他明明是麵白如紙、風一吹就倒的模樣,可步子卻利索的不正常,幾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黑夜裏,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