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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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唐月月來說,紀歡歡的離開是無聲無息的,她暑假並沒有回青城,而是留在了漢州,唐月月和王瑜一起走的。

    從那之後,她就做好了跟紀歡歡再也不見的準備。

    整個暑假的伊始,每天都是蔫蔫的。

    唐月月告訴過父母自己為什麽這麽難過,唐吉和嶽闌珊對待這件事的態度也比較統一,以安慰勸導為主,但不過分擔憂,給女兒自己想通並且想開的時間。

    王瑜的責任就比較重大了,每一天都在約她出去。

    唐月月開始不肯,扛不住王瑜堅持不懈,再說,幾日不見,她也終究想念。

    兩人定在下午,一起去遊泳館遊個泳,然後等太陽下山了,就沿著青城著名的沿海棧道去散步。

    嶽闌珊下班後給唐月月打電話時,她正跟王瑜坐在沙灘上欣賞大人小孩玩耍。

    簡單解釋了說自己跟同學在外麵,晚點回去,嶽闌珊例行地叮囑了兩句就掛了。

    王瑜在一旁笑問:“啥時候帶我這個帥女婿去見丈母娘啊?”

    唐月月白了他一眼,不出聲。

    王瑜知道她最近情緒不好,也不再追問,指指天邊,說道:“要是來得早一點能看見落日,海麵的顏色會變成金色,很漂亮,飽和度也高。”

    唐月月擺擺手:“對不起,一進入夏天,我的作息就變為晝伏夜出,免得曬黑曬傷。”

    王瑜誇張笑道:“我從來不在意這個,也沒見過曬黑。”

    唐月月瞅瞅他的臉,賭氣道:“你就是為了拉仇恨的,一個大男人,長那麽白就算了,還曬不黑,就算曬黑了,退層皮又白回來,跟蛇似的,哼。”

    王瑜湊過去親她,被唐月月推開,不死心,再往上衝,終於如願親到唐月月的臉,被她一臉嫌棄:“天氣這麽熱,你渾身都是汗,別往我這湊,黏黏糊糊的。”

    王瑜作勢還要衝過去,嚇得唐月月站起來躲避他。

    王瑜也跳了起來,正要往她身上撲,忽然站住,表情劇變,眼神複雜地看向唐月月身後。

    本來正要跑的唐月月見他這副表情,本能以為他在鬧著玩,故意說:“別裝出這副深沉的樣子,休想騙我。”

    說話間轉身就要跑,一回頭,一個人影冷不防映入眼簾,那張曾經熟悉的臉就近在眼前,唐月月登時愣住。

    雖然也沒料到會在這裏碰上他們,但顯然,屈然早已經看見他們倆了,所以表情並不見驚訝,反而從從容容地垂了垂眼簾,複又抬頭望向他們二人,麵色十分平靜。

    王瑜已經快步走到唐月月身邊,拉住她的手,隨後看向她,小聲問:“見到老同學啦?”

    唐月月回握住他的後,淺淺扯了下嘴角,搖頭道:“不止是老同學,是前男友。”

    屈然冷清的麵孔上終於劃過一絲異樣,王瑜倒是笑了出來,他抿抿嘴,控製了下麵部表情。

    唐月月與他對視一眼,再看向屈然,說道:“介紹一下,眼前這人是我前男友,屈然,告訴過你的。”

    王瑜點點頭,琢磨著該不該為表示風度跟屈然握個手或者點下頭也行,結果唐月月先對他揮揮手,語態輕鬆:“嗨,屈然,好久不見。”

    自始至終沉默的屈然,此時也點點頭,視線不經意間從兩人交握的手上略過,依舊沒主動出聲。

    唐月月忽然不客氣問道:“你還是像以前那麽驕傲啊?這麽久沒見,雖然不是朋友,好歹也是老同學一場,主動打聲招呼都不肯,真不知道你到底是驕傲異常呢還是心眼小。”

    話說完,唐月月眼神不轉地盯著屈然,等待著他會有什麽反應。

    屈然臉色一變,顯然是未料到唐月月會這麽突然發難,見王瑜神色坦然地看著自己,覺得眼下的情況,好像有點窘迫,於是笑了笑,正準備說兩句場麵話,唐月月卻一揮手,不耐煩道:“不打擾你了,你好好玩,我們先走了。”

    然後扭頭對王瑜說:“走,咱們去那邊吧。”

    王瑜點頭,然後對屈然微微頷首,屈然回禮,唐月月就跟王瑜手拉著手離開,走了兩步,上個台階,王瑜指指旁邊的咖啡屋,說:“去坐坐。”

    唐月月說:“好。”

    一進咖啡屋裏,屋子裏的空調冷氣吹在身上,一身燥熱頓時被全然拂去,唐月月不由得舒服得感歎一句:“難怪一到夏天,朋友圈就會各種穿法威利斯開利的圖片,然後配文字:他救了我的命。空調真的是人類社會的一大福音啊。”

    王瑜笑道:“真要是沒空調,咱們就天天泡遊泳池。”

    唐月月搖頭拒絕:“才不要,皮膚都被泡皺了,本來青城的地域病就是風濕病,再那麽泡下去指不定再得啥病。”

    王瑜皺皺眉:“行行行,你長得好看,你說啥都對。”

    唐月月伸出胳膊趴上去,蔫頭耷腦地說:“我想吃冰淇淋。”

    王瑜瞪她一眼:“坐一會兒就涼快了,別老吃這些東西。”

    唐月月一個沒忍住,捂著嘴吃吃笑他:“阿愚,你說你明明年紀比我小,怎麽生活風格那麽跟我爸媽接軌呢,白長了一張小鮮肉的臉。”

    王瑜正色道:“我就不怎麽喜歡小鮮肉這個詞,就好比你們女生,喜歡花瓶這種稱呼嗎?”

    唐月月點點頭:“那說明我美,你快叫我花瓶吧,我是一隻窈窕的青花瓷花瓶。”

    王瑜笑笑,喊來服務生,要了兩杯咖啡,還有一些甜點。

    唐月月扭頭看著窗外,沒什麽表情,仿佛剛才跟他一直說著那些沒營養的話的人,不是她。

    王瑜沒有打擾她,安靜地等在一旁。

    唐月月像是陷入了幻境,遠處漸漸灰暗的天空像是一片巨大的銀幕,將她與屈然的過往毫不留情地翻了出來,一幕幕上演,而她也發現,曾經以為會刻骨銘心的場景,不過剩下寥寥數場重頭戲罷了。

    她近乎陷入冥想之中的階段,王瑜就一直雙眼不離地盯著她,探究的目光在她的臉上連連流離。

    唐月月像是大夢清醒一般,忽地坐直身體,麵帶憂色地對王瑜說:“當年我跟屈然分手時,我難過得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走不出來了,才一年,我就移情別戀你了,現在就算努力回想跟屈然的過往,好像係統也被覆蓋了很多,能想起來的就是一些印象特別深刻的場景,你說嚇不嚇人,原來人這麽健忘,還這麽無情。就像我現在因為跟歡歡的分別傷心,但會不會新來一個舍友,很快我倆相處得也很好,然後我就會淡忘歡歡?”

    王瑜沒想到她是在糾結這些事,相當意外,又覺得好笑。

    唐月月繼續一臉的迷茫:“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沒想到,竟然也有負心漢的潛質。”

    王瑜受不了她這些亂七八糟的理論了,將身體往前挪了挪,握住她的手,想了想,決定放棄安慰她,而是問:“那你覺得什麽才叫重情重義?一輩子守著跟屈然的回憶,不再接受新的感情,然後孤獨終老?或者,以後再也不交新朋友了,跟誰都冷若冰霜?”

    唐月月白他一眼:“當然不行。”

    王瑜笑:“這就對了,人得往前看,你覺不覺得,其實咱們每個人就像是遊戲裏的主角,孤身前往目的地,一路上不停打怪,遇到合適的隊友就組隊,然後不停有人離開隊伍,你也要去完成個人任務,時聚時散,無可避免,最終完成目標的時候,就隻有自己一個人。”

    唐月月嗔怪道:“有你這麽安慰人的嗎?越說越淒涼,聽著更難受了,最後孤零零一個人。”

    王瑜拍拍胸脯,保證道:“要不這樣,我跟你保證,我以後會一直陪著你,不管你身邊潮來潮散,我都不會離開,最後,我等你死後再死,好不好?”

    唐月月心裏一陣難過,罵道:“好端端的,說什麽生死?你還這麽年輕。”

    王瑜繼續說道:“人誰不老,人誰不死啊?我後你一步走,省得你難過,害怕孤單。”

    唐月月扭開頭,王瑜起身繞過桌子坐在她身旁,將她拉進懷裏,雙手不停地搓著她的肩膀安慰著她。

    “你今天這麽對屈然說話,是不是因為我在場啊?”

    果然,唐月月不再沉浸在剛才的傷感之中了,轉過臉來,撇撇嘴,說道:“其實很早之前我就想明白了,周圍我跟屈然的朋友,每次說起我倆的分手都會歸結於我跟屈然的驕傲,但是我仔細想了想,屈然的行為,其實已經不能算是驕傲了,他就是小心眼,再難聽點就是心胸狹窄。我倆最後一次見麵,是郭菲菲的生日,我都做好了跟他像普通朋友那樣談笑風生了,結果他當場走人,完全不顧及會不會讓郭菲菲和我下不來台,真的,這種行為太不成熟,也太沒風度了。”

    王瑜誇張地張了張嘴,露出偷笑的神情。

    唐月月用胳膊肘懟他:“別笑,我說真的,並不是因為我跟他不能在一起了,所以我才詆毀他,而是因為現在我才願意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他這個人,以前因為喜歡他,年紀也小,不太懂得去分辨,所以覺得他每一個行為都有情可原,完全沒有醜化他的意識。現在回想起來,才發覺自己識人的目光短淺。都怪他長了一張好臉啊,看著這張臉,就沒什麽不能原諒了,還怎麽撥雲見日。”

    王瑜摸摸下巴:“那我呢?”

    唐月月白他一眼:“屈然的事還沒說完呢!你看啊,今天見麵時候的情形,他明明早就看到我們了,卻不肯過來打招呼,要是覺得尷尬吧,走開就是了,他偏不,就站在那,等著咱們跟他打照麵,見麵了吧,他也不吭聲,連客氣的笑容都欠奉,你說我跟他之間有啥啊?又沒有殺父奪妻之恨,至於把局麵搞得這麽尷尬嗎?”

    王瑜打斷她道:“不算尷尬,因為有你神助攻啊,你說了那些話,沒看見他臉色都掛不住了嗎?”

    雖然知道這麽想不厚道,可是王瑜還是不可抑製地暗自高興,尤其在唐月月懟屈然的時候,心裏別提多爽了。

    他這種小心思哪能瞞得過唐月月,她瞄他一眼,提醒道:“別一臉小人得誌的模樣。”

    王瑜收收神情,正色道:“說不定他一直沒放下你,所以才見麵難以自在地打招呼。”

    唐月月更沒好氣地瞪他:“你把這話再說一遍,聽聽有沒有毛病?”

    王瑜嘿嘿笑:“是是是,洗婦兒大人說的都是金科玉律,全都對。”

    唐月月略帶不滿道:“少拍馬屁。”

    王瑜正跟她笑鬧著,咖啡店門一開一合,進來倆男女,笑容登時凍結,王瑜咂咂嘴:“這緣分,真是無語啊。”

    唐月月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得,屈然跟一個女孩子走了進來,四處找尋著靠窗的座位,視線剛剛飄到他們這裏,正巧跟唐月月對上,又是個四目相對。

    唐月月心裏也吐槽了一下:果然不能背後亂說人壞話,說曹操曹操到。

    隻不過現在的情形跟剛才不一樣,他身邊的女孩正挽著他的胳膊,姿態很是親密,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關係,此刻也留意到屈然神情的僵硬,看過來,然後,四目相對變成了八目相對。

    王瑜艱難地扯扯嘴角,抑製自己想笑出來的衝動。

    唐月月也不想繼續這種場景,剛才有一次了,她主動打的招呼,本來也不是朋友,憑什麽每次都是她上杆子,笑話,她又不求他辦事,至於嗎?

    於是唐月月扭開頭,不再盯著他們瞧,用叉子叉著點心吃,王瑜遞過紙去,給她擦擦嘴。

    眼前一片陰影,唐月月心裏暗罵句:靠!

    麵上還是維持著最基本的社交禮儀,轉過頭來,看著站在眼前的屈然,笑了笑,還是不準備先開口。

    王瑜屏住呼吸,謹記自己隻是個背景板的原則,眼觀鼻鼻觀心。

    倒不是唐月月非要跟屈然鬧成仇人的架勢,她覺得做朋友不現實,即便是,也都是過場,不走心的,隻是完全可以做到見麵自然地打聲招呼吧?偏偏屈然不配合,越是這樣搞得唐月月越覺得窩火,心道自己以前什麽眼光,找個男朋友心胸比針眼還小,品位真夠差的,隻顧看臉,連點火眼金睛的邊也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