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 第一層防禦戰

字數:4875   加入書籤

A+A-




    陳慶之率五千騎兵急行,先行趕到連城所百裏之地,即是翻身下馬,人吃馬喂。

    等一個時辰,剩餘五千騎兵趕來,同樣人吃馬喂之後等了一個時辰,十五萬大軍才徐徐而來。

    陳慶之命令十五大軍當中的剩餘四千餘騎兵一人兩馬,護在十五萬大軍兩側,警惕行進。隻有縱身防禦的士卒能夠休息,十五萬大軍不能停頓一步,剛到便又是疾行,有疲懶之輩,口中叫嚷自己要戰死沙場不肯再行,被伍長抽著鞭子往前趕。

    李千悔站在陳慶之的身旁,她往後看看如野獸遷徙的十五萬大軍,心中所想也隻是這軍,看上去隻是兵敗如山倒,退則是敗了。頗為狼狽和恥辱,她有些不解的問道:“這次我們退,是贏了是輸了?”

    陳慶之持戟站在盾陣前,身後是他的陳字大旗。

    他沉默了很久,指著一旁戈壁灘上的十五大軍的痕跡說道:“你看,我們輸了,退無退向,隻是最簡單的潰敗。不,比潰敗好一些,最起碼十五萬大軍還能聽話。起碼,他們不會被當成豬一樣被黑甲軍活埋。”

    李千悔看著那痕跡,她自己沒有上過戰場,不能體會當中的悲鳴和哀痛、激憤與嘶吼。隻是看著這些東西,這些看似是人走過的痕跡,她就已經知道了原來有些東西自己真的不能碰。

    “或許你們講那些人曬成幹屍是對的。”李千悔看著十五大軍還不肯放棄的那三百餘具幹屍走在最後,被一個破車給拉著,他們沒有用馬革裹屍,也不能用,最起碼在李千悔現在看來是這樣。

    李千悔說道:“馬革裹屍原本在我看來是哀痛和悲鳴,現在不是了,他代表著一種資格,這種資格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擁有的,但現在我看見二十五萬兵馬,二十五萬兵馬的馬革裹屍。”

    陳慶之笑道:“現在我們敗了,你怎麽能體會他是哀痛悲鳴還是資格?”

    “不知道,我隻知道,這次你們退了就是背負著天大的罵名,背負著被天下唾棄的後果。如果是為了你們自己活命那便罷了,人哪個不是為自己而活?”李千悔看向連城所的方向,那裏還要兩萬兵馬。

    陳慶之舉起手中的大戟,然後往地上一杵,說道:“人都是為了自己而活,就比如現在我們再退,也是為了自己而活,隻不過自己這兩個字後麵還有各種各樣的東西,還有這不能白活和白死這兩個字。其實你所說的資格,我們都要羞愧,能馬革裹屍的是前麵主營的兩萬兵馬,五十座連城所的一萬兵馬,總計三萬人,他們能馬革裹屍。”

    李千悔聽完陳慶之說完這番話,一頓沉默,良久之後,她說道:“你是說前麵所有人都死了。”

    “他們必須死。為了在往後逃走的十五萬兵馬必須死。”陳慶之斬釘截鐵的回答了李千悔,在他看來這是必然的結果,或許能活著回來的隻有莫道涼和蔣起戈兩個人,他也不堅信。沒有人能夠必然的從戰場上或者回來,隻有必然的死,這句話是他的父親說的,現在的陳慶之能體會半分,能體會的是半分當中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和為將者,前韜後略。

    一將功成萬骨枯在他看來是很光榮的,而屈辱的是前韜後略,就和現在是一樣的,他們屈辱的後退,為了換得一次徹底的進攻。這種屈辱也很容易讓可以換來的進攻徹底報廢,屈辱意味著沒有人會相信他們,沒有人會理解,這樣的韜略是失敗了的。

    那又如何?

    陳慶之沒有想過一次徹底的進攻,他想的是如何能夠憑借五十座連城所守住大周西北邊疆,顯而易見的是,不可能。除非有著強於黑甲軍的雄兵和韜略。

    所以當莫道涼說為了進攻而後退的時候,他有些犯難和懊惱,想過一將功成萬骨枯的他,沒想過前韜後略,因為會讓他感覺到無比的屈辱。

    在看見十五萬軍後撤的狼狽的時候,更加屈辱,此刻他想如果是自己在憑借兩萬兵馬死守連城所,可能自己會痛快一些,哪怕會死。

    “不知道後世史書會如何評判。”李千悔說出這樣一句話。

    陳慶之灑脫一笑道:“隨他吧,反正我們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或許明知敗而戰是一種勇氣,也是一種愚蠢。但明知敗而求勝則是大魄力,大智慧。”

    “那你希望史書如何評定你?”李千悔問出這個問題。陳慶之哈哈一笑:“自然是明知敗而求勝。”

    陳慶之說完這句話,李千悔也不再多言兩人沉默許久之後,約半個時辰之後,葉小釵抱著蔣起戈來到了第一層次防禦。

    葉小釵將蔣起戈丟下,蔣起戈此刻也換過一次氣,體內真氣恢複大半,這種速度得益於他之前自己重鑄氣脈的益處。隻是他身上九州印的傷勢並沒有什麽緩解,他隻能鎮壓傷勢。

    “前麵怎麽樣了?”

    陳慶之扶起蔣起戈,蔣起戈轉過身看了一眼身後道:“全軍覆沒,我離開的時候莫道涼生死未卜。”

    葉小釵說道:“我先往後撤,這裏交給你們,還有一個半個時辰敵軍八千騎兵就到了。”

    陳慶之沉聲囑咐葉小釵道:“葉少俠,麻煩你一定要讓布弓桔將軍保持一定的戰力。”

    葉小釵一聲放心就走了。

    “卿黃劍派的萬裏追雲是天底下最快、最久的輕功。”李千悔替葉小釵解釋了一下,她看向蔣起戈說道:“連城所三萬人全死了?”

    “全死了。”蔣起戈肯定的回答了她。

    李千悔哦了一聲,往後退了幾步。

    陳慶之沒有回頭,他說道:“傳莫道涼將軍令,令李千悔速退春閑關外協助厚袞刀將軍,保證大軍入城。”

    李千悔抬頭道:“我不是軍隊中人。”

    “哦,這是莫道涼說的。”陳慶之又道。

    “我不用聽他的話。”李千悔回了他一句。

    陳慶之和蔣起戈對視一眼,陳慶之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蔣起戈麵色蒼白的對李千悔說道:“李姑娘,大軍入城乃是重中之重,如若有一分閃失,我們一切辛苦和犧牲都白費了。”

    李千悔雖然對蔣起戈的身份和他殘殺青雲山弟子一事頗有憤恨,現在倒也不再做任何言語,領了兩匹馬就往後走。

    陳慶之聽的身後馬蹄聲響起,他笑著對蔣起戈說道:“你不怕她日後殺了你?我覺著她對你殘殺青雲山弟子的事可是憤恨啊。”

    蔣起戈扣了扣幹枯在自己臉上的鮮血,這都是黑甲軍士卒留下來的,他說道:“無所謂,確實該殺。”

    “這件事,你又和那些武人結下仇恨嘍。”陳慶之現在有些心興災惹禍。

    “不知道今天,趙齊暉怎麽樣了?這些日子他在朝廷裏麵一點也不好過吧。被他弟弟逼著,一步步的得寸進尺,朝中的黨羽估計也被打壓的厲害了。”陳慶之忽然想起趙齊暉,這時候和蔣起戈閑聊打發些時間。

    “你是齊暉一邊的,那其他皇子又有誰能與你們對抗?”蔣起戈有些疑惑,他不是朝中人,也曾聽書,說書人說的朝中密事,可謂勾心鬥角。黨爭攻伐,一不小心就會步入萬丈深淵。不過他向來以士子讀書為效天下為命好,黨爭也不當回事了。

    “他們有青雲山這位大國師,平時做事也頗為陰狠。不過趙齊暉有我和我手中的兵馬,做事不陰狠,但是霸烈。”陳慶之言語幾句,又說道:“你是一個讀書人,以前定時需要考取功名的。待此間事情了了,你持功入關如何?當個禦史大夫,監察百官,以的性子,這件事隻怕會做得很好。”

    蔣起戈卻搖頭說道:“不了,自從我在師父門下拜師之後,我就注定是個江湖人,朝堂不去了。不過我還能做一名士子,憂天下之憂而憂而誌道體行。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陳慶之一挑眉毛笑道:“那你的苦墨呢?”

    “神仙眷侶,漫遊江湖。”蔣起戈哈哈一笑,說出了這八個字。陳慶之哈哈一笑,說道:“這好,日後做個逍遙人。”

    隨後陳慶之長戟一轉,口中一喝:“準備列陣!”

    原本坐或趟在地上的士卒站起身來,按照陳慶之所部的陣開始部署。布陣極快,因為一下馬所有人按照陣型原地休息。

    蔣起戈看見遠處天際的土塵,那是戰馬奔騰帶來的,還有一股斜陽,不過今天的斜陽帶著濃烈的血色。

    陳慶之笑道:“今天算是我們兩個第一次並肩殺敵吧。”

    蔣起戈朗聲道:“正是,今天看看我們誰殺的多!”

    “將士們!今日之戰,我們必定以死搏命,必定不逃不走,必定馬革裹屍!後悔嗎?”

    陳慶之振臂一呼,身後跟隨他多年的士卒大喊道:“不後悔!”

    “那就好,今天讓我們殺個夠本,日後再來痛飲百杯!”陳慶之朗笑一聲,手中方天畫戟一轉,冷冽寒光炸裂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