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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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讓我們去吧!”

    布弓桔身後副將對著布弓桔嘶喊,身後的數千騎軍一片沉默,聽得副將這一聲喊,他們紛紛喊道:“是啊,將軍你就讓我們去吧。”

    “將軍,那是我們的兄弟啊。”

    “將軍,現在他們馬力不及,我們衝過去,隻要一個鑿穿,我們就贏了。”

    “是啊,將軍讓我們去吧,讓我們為兄弟們報仇。我們不能在這裏聽著他們的喊殺聲,看著他們在黑甲軍刀下成為一片肉泥啊!”

    “將軍!”

    布弓桔往後冷冷一看,然後對著自己的親衛說道:“把旗幟收了。”

    “可是將軍。”

    親衛還沒有說完,便被布弓桔一雙眼給狠狠的瞪了回去。

    親衛隻能收了旗幟。

    “你們,以為我不想救我們的兄弟們嗎?可是我們不能,記住我們的軍命是什麽?是構建一道移動防線,一旦敵軍騎軍跟上主軍,我們就需要第一個衝上去給主軍爭取後撤的時間。所以我們不能輕易的損傷兵力,現在少帥能夠以一萬陷陣營阻攔打殘掉黑甲軍鐵騎,那我們就不能多管。”布弓桔冷冷的說著話,然後一撥馬說道:“現在我們走,這裏的戰事已定,莫要耽誤時間,違令者斬!”

    所有人一人兩馬,撒開蹄子奔跑,他們要趕上主軍,並且同時偵查主軍身後是否有敵軍戰騎跟隨,布弓桔往後看了一眼,看了那一眼黑色血塊,然後再無牽念的往前直奔。

    “將軍遠處有飛塵!”

    一名斥候馳馬向前,指著自己右側的方向,布弓桔一看,大聲道:“快!敵軍有騎軍繞過少帥,直逼主軍!來幾匹馬快的,率先跟上主軍告知,若過了第二道防線,那就告知褚麓山將軍!”

    “將軍,快看左側!”

    有一名斥候從左側飛馳來,布弓桔一看,那裏有三注飛塵。

    布弓桔下令先鋒十名,快馬加鞭,不計馬力的要跟上主軍,而自己等人則是控製馬速,與左右兩翼的騎兵並肩而行。

    “除卻兵器之外,隻留一口人吃馬喂,其餘多餘的東西全部甩掉,全體減重!”

    下著命令,布弓桔將自己身上的糧草丟棄了大半,其餘士卒也為之效仿。

    那道黑色的血塊被布弓桔遠遠甩在了後麵,布弓桔回頭的時候再也看不見了。

    陳慶之和蔣起戈趔趔趄趄的被盾兵士卒扶持著,他們已經揮動不了刀,手腳都已經麻木,隻能憑著一股意誌撐著自己。

    他們被同樣馬力不及到戰馬搖晃的鐵衛騎圍住了,最後的搏殺,隻是單純的嘴巴撕咬。

    現在就如同野獸一樣的撕咬,最後能剩下來的都是一群殘兵。

    所有人的嘴巴裏都有著血跡,都有著肉塊。

    楊年齋撐著自己的長槍,他手臂被咬下了一塊肉,他也不知道是被誰咬的,所有人都已經殺瘋了,完全憑借這本能。

    “咳咳,哈哈,這一次想不到你們會贏。”楊年齋咳出一口血,他被陳慶之一戟掃中,傷了氣血。

    “你們也不差。”僅剩下的五百陷陣營的殘餘圍成一個圈,把陳慶之和蔣起戈給圍在中間。所有人都在互相攙扶,身子雖然殘弱,可是眼神依舊如狼。

    “把我們的旗幟給豎起來!”蔣起戈接過外麵士卒遞進來的大周陷陣營的旗幟,那破爛染血的旗幟,烈烈的響聲比以往更勝!

    染了自己鮮血和敵人鮮血的它,頗為承重。

    “殺!”

    楊年齋將自己的長槍丟在一邊,他已經揮不動這百斤的長槍,也憑借著自己的手掌再去搏殺一次。

    一千餘的黑甲軍士卒全部翻身下馬,他們還有一絲的力氣,這最後的一戰,要讓這陷陣營全軍覆沒在這裏。

    所有人絞在一起,和萬古年前人類與猛獸搏鬥一樣的場景,沒有人任何工具,誰死了誰生了,沒有人知道。

    這群人的力道就和小孩一樣,這樣的力道怎麽打死別人?不過都是吊著一口氣的人,鬆了那口氣,自然也就死了。

    連城所內外三萬士卒,陷陣營一萬士卒,四萬。

    大周士卒已經伏屍沙場四萬人,四萬人馬革裹屍;黑甲軍死傷三萬,三萬人馬革裹屍。

    隻不過一日的時間就是七萬人的生死。

    蔣起戈持著大旗站在那裏,雙眼已經被鮮血模糊,看見去的隻是一片紅影。

    “大旗不倒,陷陣不死!陷陣戰死,大旗不倒!”他口中細喃的這句話,傳到還站著的陷陣營士卒嘴中。

    “大旗不倒,陷陣不死!陷陣戰死,大旗不倒!”三百一十五人的聲音喊出來的這十六個字,在這裏回蕩起來。

    陷陣營副將最終還是倒在了濕濘的戈壁灘上,倒下去的他,雙眼還睜著,看著那在風中烈烈的戰旗。

    楊年齋沒有想到最後原本輕鬆的鑿穿比第一次更加艱難,沒有人軍心渙散,沒有人肝膽俱碎,陷陣營所有人都變成了野獸,之後的代價,以命換命的打法換掉了黑甲軍三千五百七十六人。

    以前他碰見玄甲蒼雲的時候,他們同樣是這樣的死法,力竭而死。往往遇見一隻蒼雲軍,需要五倍的兵力絞殺,而現在雖然不需要五倍的兵力絞殺,但是這樣的絞殺同樣讓他無力。

    “大旗不倒,陷陣不死!陷陣戰死,大旗不倒!”

    蔣起戈嘴中撕咬的這句話,他看著身邊所有的陷陣營士卒,心中一股血氣湧上心頭。

    “我們不能倒。”

    蔣起戈拚盡最後一道力氣,吸納一絲真氣,真氣逆轉!

    他皮膚一寸寸綻開,流出黑色的血液,而他的氣息開始緩緩漲動。

    “去吧。”

    蔣起戈頭暈目眩,拚盡全力的他倒在了血泥地離。他周身的十數道劍氣奪取十餘人的姓名,也消散了。

    “殺了他。”

    無力的人們還在搏命砍殺。

    當中後果怎樣,還能怎樣?陳慶之殘了一隻手,殘了一條腿,趔趄的他,用頭撞著黑甲軍士卒,一下一下的咳出血來。

    “來啊!”

    陳慶之一下下的錘擊,隻有砰砰的聲音傳開。

    遠馳而去的布弓桔,伏低身子,雙目遠視靜靜盯著前麵。現在的天色已經全黑了,月色頗為明亮,倒也不至於看不清前路。路途奔襲的所有騎軍都出乎意料的保持著沉默,沒有點燃火把。

    或者說布弓桔已經將火把丟棄了,他現在不能暴露自己所在的位置。

    遠馳了多久他自己也懶得計算,隻要他沒有看見褚麓山,就一直往前疾行。

    左右兩翼的黑甲軍士卒點燃了火把,看上去就是幾片橘紅的光往前移動,他們沒有豎起旗幟,除了火把之外,全程寂靜。

    布弓桔忽然想起來陳慶之當初和他說的話,自己或許會對他有些怨言,誠如厚袞刀所言的,自己戰功顯赫也不該隻是一個小小統領,而該是一軍之統帥。但今天看上去,自己沒有作為統帥的魄力,如果是自己,自己同樣不能做退守三百餘裏的決定,而會選擇同歸於盡。而之後,二十五萬兵馬同歸於盡,朝廷又去哪裏募集善戰的士兵?二十五萬的士卒,就是二十五萬的平頭百姓,賦稅兵役足可以讓一個國家垮下來。

    或許吧,陳慶之說的是對的。

    “將軍,我們離褚麓山將軍還有多遠?”副將快馬向前,問向布弓桔。

    布弓桔眉頭一皺:“何事?”

    “我們不惜一切代價阻攔敵軍,可是我們一路疾馳體力消耗過大,一旦碰上敵軍,隻怕會不堪一擊。”

    布弓桔聽見副將所說的話,接著月光看向身後的士卒戰馬,雖然還在奔馳,但是速度已經減慢了,而且有些戰馬已經有些口吐白沫了。

    “不行,全力奔馳。既然是一切代價,就是哪怕戰馬倒了,哪怕我們變成了步軍。”布弓桔看著自己的副將認真說道。

    “可是。”

    “沒有可是,如果現在我們沒有了戰馬就用兩條腿,用兩條腿跑贏戰馬,這是死命令!”布弓桔的聲音冷肅。

    副將隻能點頭稱是,就退了下去。

    “將士們,在堅持堅持,我們不能輸給對方的騎軍,少帥帶著陷陣營的兄弟死戰就是為了給主軍的兄弟爭取時間,隻要主軍到了春閑關三城,那我們就有反攻回去的機會!我們就有收複失地的機會,否則,主軍全軍覆沒,春閑關三城岌岌可危,一旦他們奪取春閑關三城,那他們將會踐踏在大周的沃土上,奴役我們的妻女,占領我們的土地,殺害我們的子女。將士們,再堅持堅持!少帥和四萬兄弟的性命已經擺在我們的身後了,我們不能輸,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我們一定要贏!”

    布弓桔背對著身後的士卒,沉聲說完這番話,他雙眼開始模糊。

    “我曾經看過玄甲蒼雲和天策威軍戰死沙場,他們戰死到最後一人沒有後退一步,他們將鮮血灑在戈壁灘上,他們讓黑甲軍肝膽俱碎。上百萬的軍魂都埋在了這裏,將士們,我們不能退,身後上百萬的軍魂在看著我們!”

    “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