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丞相沉吟半響，對上柳皇後陰冷的眸子，莫名有些局促。

    這是皇後娘娘為了試探他，給他設的一個局，無論今日他有沒有做出決定，都擺脫不了幹係。

    元家，注定和皇後娘娘同生共死，若是今日他表明心跡，與皇後娘娘對抗，於自己和元家都不利。

    他低下頭，拱手道：“臣和元家，願意跟隨娘娘。”

    柳皇後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得甚是歡快。

    她上前扶住他的手，熱絡道：“父親不必多禮，自家人還在意這些做什麽？”

    兩個人各懷心思，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地交談了一會，元丞相便出宮去了。

    柳皇後臉上的淡笑慢慢斂住，撇嘴冷笑。

    藥老從殿外走了進來，道：“娘娘，元丞相似乎心有顧忌。”

    柳皇後坐到軟榻上，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先生放心，丞相既然答應了本宮就不會反悔的。”她們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若跟隨自己放手一搏，還有一絲勝算。孰輕孰重，這個老狐狸自己會算計。

    ……

    刺客一事在後宮掀起驚濤駭浪，二十餘處宮殿起火，燒的大部分是廚房，損失不大，花了幾天時間，後宮才慢慢恢複了原先的模樣，一時風平浪靜。

    柳皇後忙得焦頭爛額，但未亡宮仍接連不斷地進刺客，全部被蘇子詡安排在暗處的人殺死，無一幸免，那些刺客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張狂了。

    而蘇子詡，並未受影響，氣定神閑地做著自己的事情，未亡宮裏的人全都換成了九門之人，防備森嚴。坤寧宮那邊雖看出異常，但似乎並未察覺。外麵的巡邏侍衛一直被拒之門外，無法近身，並不知道裏麵具體情況。

    琉璃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像往常一樣在她身邊伺候著，對當日出宮見葉瀾一事隻字不提，蘇子詡也沒有過問。

    這日，獨孤霜問道：“主子，現在元府的人在京城裏到處搜查刺客，我們的人要不要暫時撤退？”

    蘇子詡把一張紙條折疊起來，放在燈芯上燃燒，道：“今晚的目標，是元府。”

    柳氏手中握有的最大權勢，就是元家，擒賊先擒王，他們也是時候血債血償了。

    ……

    “主子，您這是怎麽了？”琉璃手忙腳亂地擦拭著蘇子詡衣服上的血跡，滿腹狐疑。

    蘇子詡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臉色慘白，她半靠著椅子，呼吸開始加重起來。

    連嬤嬤從外室急匆匆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娘娘，藥來了，您趕緊服下吧。”

    看著蘇子詡麵色不對，她知道主子又開始孕吐了，趕緊扶著她到床上坐著。

    “主子，老奴從未見過後宮有主子孕吐如此厲害，今晚奴婢再想個法子找常太醫進宮來把。”主子這幾日睡得甚不安穩，每到半夜都會醒來，不斷孕吐，喝什麽藥都不見好轉。

    蘇子詡還沒靠近那碗藥，就覺得味道甚是刺鼻惡心，連忙吩咐宮人端下去。

    她靠著床頭，寐眼歇息，手不知不覺地撫著肚子，連連歎息著。

    她懷曜兒的時候，也孕吐得極其厲害，隻是沒有這般嚴重，這幾日茶不思飯不想，渴了隻能喝點清水充饑。而且這個孩子，每日都在吸食自己的功力，她能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有時候甚至渾身使不上一點力氣，極其不同尋常。

    再這樣下去，她的身體遲早會被拖垮。

    常太醫再次偷偷摸摸進了未亡宮，仔細為蘇子詡把脈後，他看著屋裏的人，欲言又止。蘇子詡會意，剛屏退眾人，常太醫開了口。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娘娘，恕微臣直言，您這一胎，怕是留不得啊。微臣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胎象，竟會蠶食母體，若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要吃不少的苦頭，稍有不慎，您體內的功力，會一分不剩地被這個孩子吸食。”

    從醫數十年，他踏遍南楓國各地，連周圍的一些小國都時常駐足，給不少能人異士看過病，其中不乏一些武功高強的女俠，可從未見過如此不可思議的脈象。

    不過兩個月的胎兒，竟然會吸收母體的功力，可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這件事情如此驚世駭俗，將來會不會發生其他不可預測之事，誰也不知道，到時候他也是束手無策的。

    蘇子詡並不驚訝常太醫會知道這件事情，相反的，她覺得他話中有所隱瞞。

    “常太醫，您有解決的法子嗎？”

    常太醫沉默良久，邊搖頭邊緩緩開口道：“微臣，沒有十足的把握。”說話間，他突然頓住，抬起頭來，看了蘇子詡一眼，隨即話鋒一轉，“娘娘，若這個孩子不同於常人，會威脅到您的身體，您還會不顧一切保住他嗎？”

    蘇子詡未曾想過這個問題，聽罷突然愣住。

    這個孩子，來得蹊蹺意外，宛如一個怪胎。如若這個症狀一直不能好轉，她還會保住他嗎？按這樣的形勢下去，她的計謀輕則受到影響，重則毀於一旦。

    她，不知道。

    常太醫暗暗歎了一口氣。如今後宮風起雲湧，月妃娘娘又是當事人，這個決定對她來說可不是一件易事。可從月妃娘娘猶豫不決的神情來看，她是真的懷孕了，和上一次，迥然不同。

    心念於此，常太醫看著蘇子詡的目光多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他站起身來辭別：“娘娘，時辰不早了，微臣先出宮去了，近日後宮不太平，您的身子要多注意些。”

    月妃娘娘被囚禁於未亡宮中，前朝後宮人盡皆知，若不是聽說出了大麻煩，他也不會半夜冒險前來。若是讓皇後娘娘看見了，自己可就吃不了兜著走，有苦難言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蘇子詡剛躺下去，肚子就隱隱作痛，她想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她微微張開嘴，正想呼喊琉璃和連嬤嬤，發現自己聲如蚊哼，震驚之餘，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

    不知過了多久，蘇子詡眼睛剛睜開一條縫，覺得身子極其沉重，伴隨著連嬤嬤心有餘悸的叫聲：“娘娘，您終於醒了？”她徹底清醒過來，在連嬤嬤的幫助下才勉強坐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