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出聲，元丞相生怕他壞了自己的大事，手勒得更緊了，三皇子臉色鼓鼓的，劇烈地咳嗽著。

    言帝麵不改色，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元丞相說：“皇上，微臣知道三皇子在您心中的分量，若想讓微臣放了他，隻能請皇上手下留情，放微臣一條生路。等微臣出了宮，三皇子會平安無事地歸還給您。”

    言帝冷笑一聲：“你覺得朕會聽你的話嗎？”

    “微臣相信，皇上不會棄三皇子的性命於不顧的。”他賭的是皇上對蘇妃的感情，皇上的深情他一直看在眼裏，這次的賭注，他隻贏不輸。

    這個老狐狸……言帝沉下眸子，眼色暗了下來，死到臨頭了還敢跟自己討價還價。

    眼看著三皇子臉色變青，快要承受不住了，言帝立即鬆了口，吩咐道：“來人，讓丞相出宮。”

    那些精兵退到一旁，給元丞相讓了一條路。元丞相拖著三皇子往外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環顧四周，惶恐不安。

    他望了言帝一眼，心裏咯噔一跳。皇上心思深沉，不可能這麽輕易放他走，一定還有別的陰謀。

    言帝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道：“元愛卿放心，朕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已經答應過你了，就不會為難你。”

    元丞相聽言，繼續往外退去。三皇子痛苦難耐的表情揪緊蘇子詡的心，她按耐不住了，推開那些侍衛走上前去。

    言帝看見她，眸子動了動，並未阻止。元丞相停下來，衝蘇子詡笑了笑：“月妃娘娘，您也來了。”

    蘇子詡沒有應答，趁著他分神的那一瞬間，彈指一揮間，一股強大的內力打到他的手上，他下意識地縮回手，半蹲著身子痛呼著。三皇子的身子隨之往地上跌去。

    旁邊的武將反應靈敏，一把扯住三皇子，往自己懷裏拉去。電光火石間，蘇子詡正想跑上前，言帝已經一溜煙地站到那個武將麵前，對他呼出一掌，抱著三皇子回歸原位。

    那些精兵迅速反應過來，未等下令，舉劍上前抵在元丞相的脖子上，扣住他。

    元丞相掙紮著反抗，卻無濟於事。慌亂間，他的餘光看見迎麵走來的一個人影，衝他道：“瀾兒，救我。”

    葉瀾身影一頓，麵無波瀾地看了他一眼，大步上前，拱手回稟道：“微臣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看見葉瀾如此，元丞相瞪大眼睛，慌了神，道：“瀾兒，你……”

    葉瀾側過頭，瞥了他一眼，默不作聲。精兵把元丞相一行人壓了下去，三皇子呼吸不順，暈在言帝懷裏。

    蘇子詡接過他的身子，急匆匆帶他回了宮。第二天中午，事情才平息下來。

    元丞相以逼宮造反的罪名壓入大牢，秋後處斬。元丞相的小兒子和元家一族的其他成年男子，皆被斬首。除了老弱病殘，其餘之人被發配邊關，永世為奴，不得入京。元家，再無翻身之日。

    第二天午時，言帝到大牢探望元丞相。虎落平陽被犬欺，他已不複當年的威風，垂頭喪氣地蜷縮著身子，坐在大牢裏的一堆幹草上，頭發亂糟糟的，宛如睡著了一般，聽見腳步聲了也沒有抬頭。

    獄卒回稟道：“皇上，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就滴水不進，坐在那兒什麽話也不說。”元丞相已被廢除官位，加上犯的是謀逆的大罪，獄卒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聽見皇上二字，元丞相總算是有了點反應，虛弱地抬了抬頭，看清是言帝後，低頭頹敗地笑了笑。

    眼見言帝沒有離開的意思，在福仁的眼色指使下，給言帝挪了個凳子。

    言帝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氣定神閑地打量著元丞相。良久，他才緩緩地開了口：“愛卿不想和朕談談嗎？”

    元丞相微微抬頭：“罪臣無話可說。”

    說罷，他低頭苦笑幾聲。他這一生，兢兢業業侍奉兩代君王，做過的最驚天動地的事情就是逼宮謀反了，可這件事情也徹底絕了元家的後路。想他元家幾世榮寵，卻毀在他一個人的手上，實在是愧對列祖列宗。

    “你忠心侍主，朕都看在眼裏，從未想過我們君臣會走到如此境地，著實令人心寒。”言帝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帶著些許悵然。

    元丞相胸懷大誌，誌勇雙全，先帝還在時就對他倍加重視，等自己登基的時候，他的確幫了自己不少忙，為自己分擔許多國事。在他眼裏，他是個好臣子，可這個好臣子，最終還是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令人扼腕。

    “即使在朕離宮的這段日子裏，你做了不少錯事，朕想處置你，卻一直無法下定決心，沒想到……”言帝說到這兒，戛然而止，定定地望著他。

    元丞相聽了頗為感觸，以前他從未看懂皇上，如今卻突然看懂了。眼前的帝王一手開創一個朝代的盛世，智勇雙全，政績累累，勤政愛民。先帝疑心重重，警惕大臣謀朝篡位，可皇上卻完全不一樣，他愛惜人才，隻要沒有謀逆之心，就不會狠下殺手。就像當年的蘇尚書，也是如此，若他沒有犯錯，皇上根本不會誅他九族。他何等聰明，豈會看不出誰是誰非，更不會輕易聽信讒言。

    他最終還是走上了不歸路，如今事已成定居，他自是後悔莫及了。

    他不由得跪到在地，老淚縱橫地哀求道：“皇上，這一切都是罪臣罪有應得，隻求您放過臣的妻子和元家幼兒。”

    “朕允了，元家的老幼病殘，朕會給她們安身之所的，至於其他人……”話已至此，元丞相知道這已經是言帝給他的莫大恩賜了，連連謝恩。

    該說的都說了，言帝起身回宮，元丞相看著他的背影，想了想，出聲道：“皇上，您可曾和馮尚書說過調兵滅門一事？”

    言帝腳步一滯，不知其意，也不想去斟酌他話外之音，但還是認真地回答了他的問題：“朕從未和馮愛卿說過這些奇怪的話。”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元丞相跌坐在地，悔恨交加，仰天長嘯道：“馮尚書，最終我還是敗在了你手中。”若不是他自己心中有鬼，聽人唆使，掉入馮尚書為他靜心設計的陷阱，他也不會淪落到此地步。

    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啊。

    隻可惜，他的憤恨再也沒人知道了。

    言帝走到半路的時候，無奈地歎息了一聲，隨即突然轉頭往坤寧宮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