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來與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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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轟鳴的雷聲即將消失之際,忽的一陣狂風大作,屋子的木門突然被吹開,驚得青雲立馬從床上坐了起來。
朦朧間,青雲似乎聽到了有腳步聲傳了進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小聲的衝著房門的方向問道
“爹爹,是你回來了嗎?”
“是的,雲兒,不用驚慌。”
不過此時,弈青的話語裏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從容與沉穩,全部然被一股濃濃的疲倦所代替,仿佛生了什麽大病,正強打起精神似的。
見是父親回來,青雲趕緊從床上下來,由於沒有燈火,他摸索著來的門前,通過一道閃電的亮光,他看清了眼前的弈青。
“啊!”
青雲驚呼了一聲。
他嚇壞了,是真的嚇壞了,一陣揪心的疼痛和恐懼瞬間從心口逐漸蔓延到全身,淚水亦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
隻見弈青此時披頭散發,原本纖塵不染的白衣早已被鮮血染成了一件徹頭徹尾的紅袍,從袍子上裂開的縫隙隱約可見無數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正瘋狂地往外鮮血。
而他英俊的臉龐也由於失血變得煞白,眉宇間的英氣蛻變成了濃濃的死氣,像極了那種即將歸天的老人。
“爹爹,你這是怎麽了爹爹?誰把你傷成這樣的,是在林子裏遇到猛獸了嘛?快,快過來坐下,雲兒這就去給你到後院采些草藥!”
強忍住目中不停往外溢出的淚水,青雲覺得受了這麽重的傷,就算爹爹真是神仙,那也吃不消啊!此時自己一定不能慌亂,一定不能哭,於是他小心得扶著弈青去床邊坐下。
感覺到青雲纖細的手扶住了自己的胳膊,弈青溫和地道
“雲兒莫慌,爹爹無妨,隻是有些力竭罷了,你不用采藥,去將平日我給你調製的那些藥水取些來與我便可,爹爹先在這坐會。”
勉強對自己的孩子一笑,他摸了摸青雲的頭,便趕緊盤膝坐在了床上,然後雙手開始打起了奇怪的手勢,開始運功調息。
青雲雖不懂爹爹在幹嘛,但是也能看出來他現在不希望被人打擾,於是乖乖地去取藥水放在了弈青的旁邊後便拉了條凳子,坐在了床前守護著自己的父親。
弈青之所以傷勢如此之重,主要還是幫助木公對抗歸靈飛升劫所致。
歸靈境的飛升劫本就是人間所有修士最大劫難,加上弈青也才不過就是歸靈初期的境界,如不是麒麟牙在弈青替老樹妖抵擋最後一重雷劫的時候,吸收了九成的雷靈力,恐怕他早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由此他也感慨這歸靈境的飛升劫是有多麽的可怕,難怪古往今來求仙問道者多如過江之鯽,而魚躍龍門的卻連零星半點都少之又少。
不過收獲與危險程度卻是成正比的。老樹妖言而有信,在他飛升之前終是將自己的本命樹脂盡相贈予了弈青。
有了此寶,應該就能封住麒麟牙的靈壓,如此以後就算自己不在了,雲兒也能夠避開危險,安全活下來,甚至完全遠離病痛的折磨,念及此處,身處行功中的弈青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作為一個父親,能讓自己的孩子得到安全,哪怕自己丟了性命都值得。
有日落,便會有日出,有負傷,便會有康複。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口,射在弈青的側臉上,讓劫後重生的他感到了極其的愜意與美妙。
檢查了一陣身體,弈青發現自己皮外傷已經好了大半。而後內視一遍五髒,他發現身體裏還有些許天劫的餘雷在破壞自己的生機,但這些早已是微不足道的傷勢了,不消多少時日便能夠自行化解。
如此重的傷一晚上便能康複,一方麵是因為自己高深的修為和早已準備好的靈藥,另一方麵也多虧了麒麟牙的“反哺”。
它將自己吸收的靈力更為精純地“反哺”給佩戴者,滋養了弈青受損的身軀與經脈,當然了,提純後的靈力總是比吸收的要少,但是貴在精純。
所以也許正因為此,修真界中才會傳言麒麟牙是一件會影響人心性的邪物。
畢竟若是真有練就吸取功力的邪修,為麒麟牙殺人並且輸送靈力,那麽所得到的精純的靈力也是非常可怕的,也無怪乎這件異寶能讓以三天四派為首的正道,以及兩大魔門所有人殺紅了眼去搶奪。
待弈青真正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是隔天,或者隔幾天的下午了。看著還趴在椅子上睡得正酣的青雲,他不由心裏一暖,輕聲道。
“爹爹也有讓你照顧的時候啊”
弈青自嘲地笑了笑道,可短短幾個字裏麵卻似傾訴著一股由的無奈,心中暗道
“不行了,我得抓緊時間,以免夜長夢多。”
隻見緩緩起身,反手一轉變戲法似的從身畔的香囊中去除了一件嶄新的白袍,將其穿上便輕輕地把青雲抱上了床,並為他蓋上被子。
可感覺著兒子已經到了束發之年,體重竟不如總角孩童,再看了看他與妻子相似卻極為蒼白的麵孔,這讓弈青心裏更加有種負罪感。
自己不僅無法治愈兒子的寒毒體弱,還讓他跟著自己受苦,若是愛子不能踏上仙途,甚至英年早逝,自己還修個什麽仙,求個什麽道啊!
隻身站在屋外,弈青那孤獨地身影猶如一柄插在山峰之上的利劍。撥開了紛擾的思緒,他明白,留給他們父子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想當年由於種種原因,他與愛妻雲慕嵐最終選中一仞山作為隱居之地,無奈一仞山下的兩仞村已然有位禦風境圓滿的修者居住於此。
雖說他二人幫助了那名修者,也就是兩山老人治好內傷並指點功法,讓他有了修為精進的希望,但是這份恩情畢竟無法與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乃至親人相比,於是他們三人便定下章程。
往後的十五年裏,他們一家三口希望隱居在一刃山中,由他代為守衛,並幫助隱瞞他二人的身份,但是如果這中間他們的孩子,也就是青雲不幸早夭,那他們便要自行離開。
或者如果青雲撐到十五歲,那麽兩山老人也不再不需要再冒風險替他們保守秘密,往後之事他們亦要自行處理。
時至如今,青雲挺過了一年又一年,眼看著十五歲已過,兩山老人已然沒了必要再冒風險幫助自己,而前些日他又看到每過幾年都會來兩仞村的那道身影,且今年又多了一人。
雖然未看清那二人是誰,但是觀其身法應該是清虛天的人,想必兩山老人這次多少應該知會了那二人一些。
念及此處,弈青不禁掏出了懷中木公飛升前所贈的本命樹脂,定睛凝視了起來。略微猶豫了一陣,弈青還是用指尖輕輕地摩挲起了這晶瑩剔透的樹脂。
這散發著七彩光華的樹脂中傳來了一股溫和的生命力,這股溫和的力量讓弈青感到無比的舒暢。
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希望這塊自己舍命換來的小東西,真的能夠如木公所說的那般神奇,在祭煉之後能徹底夠封住麒麟牙的靈壓,讓青雲能夠安然治病。
突然的,弈青眉頭微微一皺,冷喝了一聲道
“出來!”
“嗷嗚~”
隻見一隻渾身琉璃通透,毛色猶如瓊脂般剔透的白狐,從弈青身後的草叢裏鑽了出來,正朝著他示威似得叫了兩聲。
“你這妖狐,白日裏不見你守著青雲,又去哪裏撒野了?”
弈青好像真的動怒似得訓斥著身後的小白狐,不過並未回。
“嗷嗚~嗷嗚~”
白狐好似受了什麽委屈似得兩耳一動,嗷嗷叫了兩聲,顯然是對弈青的話語頗為不滿,不過從這也能看出,它竟是能聽得懂人話的。
“休要狡辯,當初看在你尚且年幼,雲兒又疼愛你,所以我才未殺你,讓你伴著雲兒不至孤單。雲兒自小體弱,有危險你也能保護他或者通知我,可昨晚我回來時你卻不見了蹤影,現在還想狡辯?”
原來不止白狐聽得懂人話,弈青竟然也能聽懂狐語,非常神奇。
“嗷嗚~”
白狐聞言又昂起了可愛的小腦袋不停地叫喚著,仿佛在說什麽事似得,儼然一副有理有據的模樣。
不過弈青聞言倒是並未立即開口,背對著小狐狸的他嘴角一揚,輕輕地笑了起來不知在想些什麽,片刻後又道
“小狐妖,有的事莫要多想,等你能修成人形再說,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去屋子裏守護雲兒吧。”
這次弈青的語氣慢慢緩和下來,好似平時對青雲說話是的樣子。
“嗷嗚~”
“如果雲兒能等得到你修成人形的那天,我便不會阻止。”
小白狐也輕盈的叫喚了一聲算是答應,拖著雪白的長尾,轉身便向屋子裏跑去,隻是此時弈青低聲的呢喃,它卻並沒有聽到。
冬日的白天就是如此的短暫,與夏晝成為鮮明的對比,而四季交替鬥的轉星移,又是月與月,年與年,所行過軌跡的證明。
多少人想一輩子活在白晝下,不經曆可怖的黑夜,可是殊不知沒有黑夜便沒有白天。
弈青看著斜陽匆匆老去,山腰上的風明顯要比山巔溫和許多,他不禁問自己,雲兒的黑夜究竟還有多久才能過去?
如果自己不在了,誰又能為年少的他撐起哪怕一次白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