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小題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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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軍殺人一桉在整個京城鬧的沸沸揚揚,街談巷議都在傳著現場對峙的最新狀況。
一會有消息說殺人的厭軍將領已伏法帶走,一會又傳巡防營同厭軍打起來了,也有說法巡防營迫於武昌郡王施壓正要撤走,此事大概會不了了之,畢竟死者家裏再是顯赫也是不敢得罪武昌郡王的。
“末將聽聞巡防營的幾個頭頭已經在安頓後事了,說是為了建康爺們的臉麵,拚了老命也得和厭軍見見真章。”
“都是胡吹海侃罷了!”正在宣陽門駐防的王恬聽後嗤之以鼻,一臉不屑啐道,“他們要是有血氣敢和厭軍動手,當日還需厭軍死戰宣陽門?有他們上陣就足夠殺退羯狗了!”
“可不是麽,建康爺們的臉麵何時要靠他們撐起來了!末將有確切消息,足足二十個厭軍全副鎧甲的鎮在那裏,桉犯在酒樓裏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巡防營連屋都不敢進!嘿,那幫慫包就算大聲吆喝幾句,末將都給個服字,喚他們聲爺爺都可以!”
“就怕人家喝完酒徑自走出來,從巡防營那四五百號人眼皮底下揚長而去,那才真叫丟盡了建康爺們的臉麵!”
一想起當日厭軍區區幾千人馬,就能在數萬敵陣裏大殺四方的場景,此刻偏將仍是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寒顫。
“畢竟天子腳下,武昌郡王也不會想落個驕橫跋扈的惡名。相持一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互相給個台階,這事也就結了。也不知道上邊怎麽想的,為何非要小題大作,真把人家逼急了,一群驕兵悍將亡命之徒上起邪勁,誰能攔的住?”
王恬已經嗅到這起風波裏不同尋常的氣味,他隻是不理解上邊人的想法。
所謂上邊的人,大概也就隻有他老子王導敢針對武昌郡王了。
可那武昌郡王隨便派個百來人去酒樓把人接出來,誰又能有辦法阻攔?巡防營攔不住,總不至於調自己麾下去硬碰厭軍吧?最後丟臉的是誰?
想到這王恬不由得笑了笑,硬碰厭軍?想想也覺荒唐。
“咦,那是厭軍吧?”偏將提醒道。
王恬順勢一望,隻見大街上一支鐵騎拉著長長的陣列,正直奔城門而來。那如龍似虎的陣仗,就算閉著眼睛,隻靠耳朵去聽馬蹄鏗鏘踏地的聲音,也知道必是厭軍無疑了。
“大概是有軍務出城吧,眼下務必少生事端,查驗一下關防碟文,速速放行吧。”王恬細細叮囑偏將,唯恐在自己這裏節外生枝。
可有時候越怕麻煩,麻煩越是找上門來。
“郎將,厭軍帶兵的都統說有軍務求見。”偏將帶回一人,稟道。
那人大步上前,二話不說,遞給了王恬一紙公文。
王恬疑惑的接過一看,一口悶氣頓時直衝胸膛,他隻覺莫名荒唐,硬忍怒氣詢問:“敢問閣下,除了這手令,還有別的關防嗎?”
那人搖了搖頭:“隻此手令。”
“這怕是不合規矩吧?!”
眼前這個麵生的厭軍五品小將,僅憑武昌郡王一紙手令,竟然就想接管宣陽門的城防!
荒唐歸荒唐,可王恬卻笑不出來。
厭軍鐵騎黑壓壓列在城門前,兵馬數量與城上守軍相差無幾,倘若動起手來,城上這些守軍根本不夠厭軍塞牙縫的。
武昌郡王這是要兵變嗎?
是皇帝授意奪權?還是他自己要造反?
短暫的驚懼之後,王恬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兩種情況應該都不可能。
皇帝素來寬仁內斂,大不敬說一句稚嫩懦弱也不為過,遠遠沒到和世家豪族掀桌子的份上。
而武昌郡王,蠻橫是不假,也有飛揚跋扈的苗頭,卻絕不是衝動的人,甚至可以說是謀略無雙,他能不知道自己根基淺薄?好端端的擎天柱石還沒當幾日呢,炙手可熱、風頭正勁的當口上,謀逆?他怎可能去幹那種遺臭萬年的勾當!
但倘若都不是,眼前這種幾乎等同兵變的舉動,又是為了什麽?
最蹊蹺的,是這事發生的實在太突然了。
王恬很清楚厭軍上下將領早被京中各方勢力盯死了,武昌郡王真若有什麽圖謀,事前不可能像這般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
王恬滿腦袋困惑,總不至於突發奇想來奪城門吧?
因為麾下被圍了這點小事,就跟朝廷鬥起狠來?
小題大作,看誰比誰狠?!
似乎也不大可能!
“手令裏寫的很清楚,還請郎將下城歇息,這裏交給咱們就好。”
那個叫做嶽圓的厭軍都統倒是很有些靦腆,神情中更似透著央求,舉止拘謹,就如鄉下私塾裏的童生。
“足下麵生的很,某可不敢輕托城防之重。”王恬冷冰冰拒道。
他心中不斷盤算,武昌郡王雖不是好相與的,但眼前這人,也不似見過世麵的,先三言兩語打發一下,且試試能否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嗬退他。眼下要緊之事是派人通報父親,便是拖延一些時辰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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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原來如此,不怪郎將質疑小將來路,小將出身卑微,哪能高攀郎將相識,”
嶽圓這誠惶誠恐倒也不像是裝的,連聲報著家門回道,
“好讓郎將放心,小將原是廣宗城乞活軍選鋒,於沔城隨玄帥歸附殿下,幸得殿下擢拔,每戰皆為大軍前鋒,又被殿下揀選勤王救駕,目下正領一營千騎,駐於禁衛大營。”
“喏郎將請看,正是城前這營兵馬,”嶽圓唯恐王恬不信一般,指著那黑壓壓的一千鐵騎,“戰後歸整,隻編存這一千老兵,都是北地出身,久隨殿下征伐的,不是殿下首肯,哪個調的動?”
“郎將放心便是,遍數江左疆域,還能找出第二支如此兒郎?縱然小將是假的,這支兵馬總不會是假的吧!”
王恬萬沒料到這貌似童生的鄉巴老竟是一頓夾槍帶棒,瞧著一番自報家門,實乃赤裸裸誇耀自家兵馬雄壯,不是威脅恐嚇還能是什麽?
“誰管你是真是假?你假不假的又算什麽!”
不覺間被這鄉巴老混淆了概念,好似他若是真的,自己便得讓出城防一般。
王恬一陣惱羞,破口嗬斥:“朝廷自有體製,兵馬節製皆由三省順次行文,函發中領軍調遣!拿著藩王手令來換防城守?這般規矩,某可頭一次聽說!”
“咦,怪事,”嶽圓抓了抓腦袋,一臉詫異問道,“日前俺們在這裏打羯狗收叛軍的時候,咋沒聽人提過兵馬節製還有這規矩?”
王恬臉上一紅,一時間竟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又見嶽圓滿臉誠懇勸道:“王令如山,萬望郎將不要推諉,不然若被俺們繳了械,唉,若是唐突友軍,小將麵上也不光彩的。”
“繳械?來啊,某倒想試一試,某若是不換防,堂堂武昌郡王,皇親貴胃國之棟梁,竟要指使麾下強搶京師大門不成!?”
王恬何時受過這種擠兌,緊握劍柄,一副一言不合便要拔劍的樣子。
眼見主將翻臉,城牆上下頓時劍拔弩張。
王恬不是迂腐的人,他再蠢也不會和城下這支厭軍精銳動刀子的,他怎吃的起這種虧?
可他卻也不是虛張聲勢,他篤定司馬白不會真鬧兵變,所以對麵這鄉巴老所奉持的王令,能準其公然動武搶城?
兩軍對壘,各有底線,都是投鼠忌器,就看誰更穩的住繃的緊了。
籲。
。王恬屏住氣色,不敢有一絲鬆懈,心中卻道僥幸:幸好武昌郡王托大,隻派了這麽個鄉巴老來取城,他若親自前來,自己豈敢與他對峙爭鋒?
自己雖然不敢自詡名將,但拿捏嶽圓還是信心滿滿甚至有些不屑一顧,倘若連嶽圓這種小角色都震懾不住,他幹脆一頭撞死好了,免的汙了琅琊王氏門楣!
“不愧是琅琊王氏,這股威風勁大概是從娘胎裏養成的吧。”
嶽圓卻未摸刀,束手而立,那雙濁渾隱隱泛黃的眼睛似笑非笑,拘謹的與王恬對視。
王恬也是剛剛注意到那雙眼睛的異樣,心裏不禁咯噔一頓,這是人肉吃多了的表征!
高門豪閥出身,他自然看不慣此類人物,一陣惡心的同時,聯想到嶽圓剛才的自報家門,王恬卻也不由得警惕起來。
流民窩裏是怎樣一副煉獄模樣,倒也不難想象,想來在那般處境裏,這個嶽圓少不了要靠吃些人肉掙紮出一條命來。此人能從螻蟻般的一介流民,一路拚殺成為武昌郡王心腹幹將,腳底下得堆了多少人頭鋪路?
這人瞧著拘謹,但又怎會是個慫包軟蛋?!
武昌郡王麾下都是些什麽人?
剛剛一個酗酒行凶殺人,已是鬧的滿城風雨,這又冒出個食人鬼子,明明披堅執銳的來奪城門,卻偏要裝成老實巴交模樣!
“動手,換防。”嶽圓扭頭衝左右吩咐了一聲。
城下列隊的甲騎聞聲齊齊下馬,伴著甲胃撞擊的聲音,直逼城樓。
“爾敢!”王恬哪料嶽圓突然發令,登時暴喝,曾的拔出長劍,直指嶽圓,“某看誰敢!”
守兵隨之橫戈格擋,後排弩箭上弦聲亦卡卡作響。
兩軍火並,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