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吾念居，蘇悟簡單收拾好東西，帶著雲英下樓。

    事情已經辦完，趁著梁亦念沒在，她趕緊溜走，省得被他逮到，問東問西，她還得費勁兒應付。

    她們剛走下樓，便看到梁亦念從門外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弓顯。

    蘇悟在心中暗罵，弓顯速度怎麽那麽快，她以為至少可以給她爭取到離開的時間。

    “梁公子回來了？”蘇悟主動上前打招呼。

    梁亦念看著她肩上背著的包袱，問道“你這是要走？”

    “呃這裏的事情已經忙完了，離開亙都也這麽久了，我就想著早些回去。”蘇悟心虛的說。

    “哦~~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是為了躲我呢。”梁亦念點頭道。

    他讓人查了良子這幾日的行蹤，的確沒從中發現什麽。

    弓顯剛才從司府回來說司增麵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越是這樣他便越是好奇，她身上到底有著什麽樣的秘密。

    “梁公子說笑了，我為什麽要躲你呢？”蘇悟陪笑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你了。”梁亦念笑著說，

    “城外五裏處經常有山賊出沒，你如今上路的話，到那裏天色應該是已經晚了，本來我還擔心你們應付不來。

    不過想想，你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身邊還有這個小丫頭跟著，應該也不會有什麽事，對吧？”

    他麵帶笑意，說出口的話卻讓人抓狂，蘇悟恨不得用自己手上的包袱堵上他的嘴。

    梁亦念身子向左挪開，右手做出請的姿勢，“良子兄弟，路上小心。”

    蘇悟站在那裏尋思著，就算梁亦念說的話是在嚇唬她，她也沒膽走了。

    “是這樣啊，那我們還是明天趕路吧，我第一次來，不知道那裏還會有山賊，多謝梁兄提醒。”蘇悟尷尬的笑著說。

    “明天啊？”梁亦念略微思考了一下說，“你若是明日走的話，剛巧我也忙完了，明日可以跟你一起。”

    蘇悟突然感覺自己被算計了，這是讓她不得不跟他一起上路？

    “怎麽？良子兄弟不願？”梁亦念湊近一分，臉上帶著戲謔的表情。

    “怎麽會呢？有梁公子護送，這一路定然不會有賊人出現，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多謝梁公子。”

    蘇悟雖然想罵他卑鄙，嘴上卻也隻能說著感激的話，誰讓她怕死呢。

    “杜了了死了，你知道嗎？”梁亦念突然道。

    蘇悟麵上一沉，“知道。”

    “你作何感想？”梁亦念問道。

    蘇悟忍不住笑道“梁公子是想說，我沒有將董若芊救回，又將司彤所做的事情披露人前，所以導致了杜了了的自殺？”

    梁亦念雙手環抱，“我是怕你會這麽想，所以寬慰一下你。”

    寬慰？這算哪門子的寬慰？

    “那就多謝梁公子費心了，我不過是查明真相而已，至於造成什麽樣的後果，並不是我能控製得。

    得知杜姨娘的死訊，我也感慨，但選擇是她自己做的，我無能為力。”蘇悟正色道，“我也不會將一切罪責歸咎在自己身上。”

    “這樣甚好，萬一你想不開，隨她去了，我就沒法兒跟莫頃延交代了。”梁亦念點頭道。

    蘇悟挑眉，“梁公子慎言，我與杜姨娘不過見過兩麵而已。”

    梁亦念輕笑一聲，轉身離開。

    ————

    馬車在訟易城門口停下，蘇悟掀開窗簾望向車外。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小梨一身素衣裝扮，在跟梁亦念說著什麽，梁亦念一副無奈的表情。

    她身側的司增也麵露難色。

    蘇悟好奇，小梨這是說了什麽，讓這兩個男子為難成這副模樣？難道是杜了了的死？抑或司彤的離開？

    她這樣想著，腳下不聽使喚，下了馬車走到近前。

    “我就想去看看她，你們為什麽這般阻攔？看完她，我馬上回來還不行嗎？”小梨張牙舞爪的拍開司增扶著她的手。

    梁亦念見良子走過來，麵色難看的對著她說道，“有什麽事嗎？”

    “我看馬車停了這許久，所以下來看看。”蘇悟無視他話語裏的不耐煩，問道。

    “你們早些答應我就好了，憑白在這裏花費這許多時間。”小梨皺著眉頭，將自己的胳膊從司增手裏拿出來。

    司增無奈道“你別鬧了，你懷著身孕，從這裏到亙都，坐馬車最快也要七八日才能到，你怎麽承受的了？”

    “之前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蘇悟已經不在了，難道連送她一程的機會都不給我嗎？”小梨眼中含淚，看著梁亦念控訴道。

    梁亦念撇開臉，煩悶的說“你如今已經嫁做人婦，需要以夫家為重，這幾日司家出了那麽多事你不該處理嗎？偏要去管你顧忌不到的事情？”

    “司家之事司增都已經告訴我了，其中因由你也是知道的，就算留下來我也幫不上什麽忙。

    可蘇悟不一樣，是我將她推到你身邊的，如今她去了，有你的責任，也有我的，我應該去看看她。”小梨聲音哽咽。

    “我都說了都是我的錯，你為什麽偏偏要往自己身上扯？”

    梁亦念聽到這話，麵色更加難看，他已經說了很多遍了，蘇悟的死責任全在他，與她沒有關係，她怎麽就是聽不懂呢？

    “若不是我當初胡說八道，她能喜歡你嗎？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還說自己在亙都能呼風喚雨。”

    小梨越說越激動，她當時私心想嫁給司增。

    所以當她聽蘇悟說喜歡梁亦念的時候，心中歡喜，幫著蘇悟出了很多主意。

    什麽裝柔弱啊，欲擒故縱啊，這些戲文裏聽來的辦法，她都說與蘇悟聽，久而久之，兩人就有了感情，

    如今蘇悟死在異國他鄉，她怎麽可能不愧疚。

    梁亦念強忍著內心的憤怒，小梨算是唯一一個真心記得蘇悟的人了，他不能反駁什麽，但為了她自身考慮，梁亦念還是不能帶她去亙都。

    “司夫人。”蘇悟開口道，“逝者已矣，她在天上應該也不想看到你為了她，傷了自己肚子裏的孩子。”

    “是我對不起她。”小梨痛苦的閉上眼睛，想到蘇悟當時天真的小臉，她心中的愧疚就越深。

    蘇悟看了一眼梁亦念，“感情之事，全憑自身，若論起來，梁公子也算是值得托付一生之人，您的初心也是想讓兩人幸福，之後發生的事情，誰都預料不到。

    雖然我與梁公子接觸時間不長，但也看得出來，他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他心裏的苦怕是無處訴說的。”

    小梨抬頭看向梁亦念，梁亦念不去看她。

    “事已至此，何必執著，等來年孩子出生了，你帶著孩子去看她，想來她會更高興。”蘇悟繼續道。

    小梨右手撫上小腹，這幾日她一直心緒不寧，大夫也囑咐她多休息，可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她一時難以承受。

    再看看自己身側的司增，母親走了，杜姨娘也走了，他此時內心的苦不比她少，卻還要承受她的無理取鬧。

    “好，聽你的，明年孩子出生，我帶著孩子去看她。”小梨握住司增的手。

    梁亦念和司增同時鬆了一口氣。

    又簡單說了幾句，他們與司增和小梨道別。

    小梨的確是交給她很多吸引梁亦念注意的方法，可很快被他拆穿。

    他說戲文裏寫得那些都是騙人的，若當真不喜歡一個人，無論使什麽手段都是無用的。

    所以，她和他能在一起，跟小梨的那些戲言無關。

    看著漸行漸遠的訟易城，蘇悟將回憶徹底塵封。

    ————

    行進七日，他們停在亙都西城外的一處別莊——雨竹別苑

    這座別苑位置很隱秘，若不是有人帶路，一般人不會拐到這條路上來。

    吃過晚飯，蘇悟帶著雲英在院子裏散步。

    這雨竹別苑真不負它的名字，從進門開始，到處都是竹子，就連喝的茶水都是用竹葉衝泡的。

    竹子象征著骨氣和君子，她時不時的抬頭看看梁亦念，這人的性情與君子哪有半點兒幹係？當真是缺什麽就想得到什麽。

    她心中貶低著梁亦念，腳下卻不聽使喚的走遍了整個院子。

    走的有些累了，她停在一處小亭子裏。

    啪嗒、啪嗒，天空很快下起了小雨。

    “姐雲英剛一開口，小眉頭皺了一下，換了稱呼，“哥哥，要回去嗎？”

    蘇悟搖頭，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再坐一會兒，你也坐。’

    雲英走到蘇悟近前，小聲道“此處高手眾多，我們還是回去吧。”

    聞言，蘇悟四下看了看，湊近雲英的耳朵問道“你是說你打不過？”

    雲英輕輕點頭。

    “哈哈”蘇悟看著雲英可愛的表情，忍不住笑出聲來，

    “雲英，你也不看看這是哪裏？梁公子的別苑，有高手也是為了保護我們，不會有事的。”

    蘇悟故意說的很大聲。

    雲英不滿的看著她，“我們還是走吧。”

    “放心，沒事的。”蘇悟拉著雲英坐下。

    雨漸漸大了，大顆的雨滴落在竹葉上，發出悅耳的聲音，蘇悟站起身來，一步步靠近距離她最近的竹林。

    “鐺~~~~”

    蘇悟猛的驚醒，麵前出現兩個黑衣人，他們手中握劍，身上被雨滴無情的拍打著，正如他們此刻無情的眼神看著蘇悟。

    雲英右手不停的發抖，可見剛才那黑衣人的力道有多大。

    “你沒事吧？”蘇悟抓過雲英的右手查看。

    雲英搖頭道“沒事。”

    蘇悟以為雲英剛才所說的高手是這處別苑的護院，別苑在如此隱秘的地方，有高手守衛也是正常之事。

    她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對她動手。

    長廊的盡頭，梁亦念一臉怒色的朝這裏走來。

    蘇悟忙朝他走去，心裏想著一會兒要如何向梁亦念告狀。

    “你為何在這裏？”梁亦念走到她麵前，停下腳步，眼中的怒火幾乎要燒著。

    蘇悟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難道他的怒氣是對她的？她也沒做什麽事啊。

    雲英小小的身子擋在蘇悟身前，蘇悟強硬的將她拽到自己身後。

    “你想做什麽？”蘇悟大著膽子對著梁亦念道。

    “馬上離開。”梁亦念側過臉去，冷冷的說。

    蘇悟拉著雲英的小手，看了眼已經消失的兩個黑衣人，又看了一眼梁亦念，快步向雨中跑去。

    這是離開最快捷的一條路。

    可是她和雲英剛進入雨中，剛才的兩個黑衣人又一次出現，雲英不敵，手上被劃出一道口子。

    蘇悟心疼的握著雲英的手，將她護在懷裏，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臉上，

    “梁亦念，你這是什麽意思？”她轉過身來，大聲的對著梁亦念吼道。

    這是梁亦念的地盤，又是他在場，若不是他的吩咐，這些人怎麽敢動手？

    梁亦念轉過身來，眼睛卻不看她，而是看向竹林裏。

    蘇悟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那裏有一個隆起的土堆，雨水已經將地麵打濕，那渾濁不堪的土堆上什麽都沒有。

    她好像知道了什麽。

    “哈哈哈”她大笑出聲，雨水遮住了她眼中的濕潤。

    梁亦念猛地看向她，眼中露出殺意。

    蘇悟將雲英死死的抱在懷裏，“這是你為那個叫蘇悟的女子建的墳墓？”

    梁亦念不語。

    “之前聽小梨說起的時候我還不覺得，如今覺得她好可憐啊。”蘇悟繼續道。

    梁亦念衝進雨中，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說什麽？”

    蘇悟毫不畏懼的看著他，手上死死的按著雲英，不讓她有所行動，“你也一樣可憐。”

    “你再說一遍？”梁亦念手上的力度加大，眼中的怒火絲毫沒有被雨水影響。

    “你不敢讓小梨來這裏，是因為怕她看到蘇悟被如此冷落嗎？連個名字都沒有，隻一堆黃土埋葬一生。”

    蘇悟眼角落下淚來，她沒想到梁亦念還特意為她收了屍，還在這裏為她留了一座墳，若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

    可她已經死了，她不恨梁亦念，卻也不想讓他再記得自己。

    梁亦念手上的力道放輕，“她有名字，她叫蘇悟。”

    “我記得她，她死在我的刀下。”蘇悟輕笑道。

    梁亦念的手再次用力，眸中迸發出恨意，“你當真覺得我不敢殺你？”

    “知道她死在我刀下的時候，你都未曾殺我，如今對著這座墳卻要殺我，你是在做給誰看？”蘇悟嘴角帶著笑意，心中是雀躍之後的悲涼。

    造化弄人，他們已不複當初。

    一瞬間，梁亦念收了身上的戾氣，手也從她的脖頸拿開。

    “你能幫我個忙嗎？”

    “什麽忙？”蘇悟一邊揉著自己的脖子，一邊將雲英的頭按在自己懷中，不讓她抬頭。

    “幫她投個好胎，下一世瀟灑自在一生。”梁亦念看著那座墳的方向，聲音越飄越遠。

    蘇悟再也控製不住，眼淚如潮水般一湧而出。

    雨水衝刷著這個世界，也將她的淚水一並衝走。

    梁亦念久久得不到答案，轉頭看她，她勾起嘴角，“如今你相信了？”

    梁亦念仰起頭，閉上眼睛，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臉上，“為何不信？哪怕隻有一絲可能性。”

    “好，我幫她尋個可以肆意妄為，不計後果的人家。”蘇悟會心一笑，這便是了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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