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與我比試？”梁亦念冷眼看她。

    “我們之間的仇恨，就在我們之間化解，不要讓無辜之人牽扯其中。”蘇悟道。

    她是想活，可蘇英絕對不是他的對手，牧虎已經不在了，她不能再讓蘇英出事。

    若她當真死在他的劍下，也是她自己的命數。

    梁亦念有一絲遲疑，可貴叔死了，他不能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蘇悟死的時候他沒能挽回什麽，這次他是做了充分準備的，都是良子的加入讓事情超出了他的預期。

    蘇悟已經許久未動過劍，本就不怎麽熟練的招式，更沒有勝利的可能。

    但這次是她自己選擇的死法，所以她不會有怨言。

    梁亦念率先出招，淩厲的劍氣直擊命門，蘇悟驚險躲過。

    “我不會手下留情的，你也不用期待莫頃延會來救你。”

    “死有何懼？”

    蘇悟左手慢慢放下，剛才她雙手接了梁亦念的劍，如今左手劇痛，照這個情形下去，她隻能再接一招，第二招便是直取她性命。

    說時遲那時快，梁亦念回身一擊，蘇悟來不及後撤，舉劍去擋，右手的劍隨著兩劍相撞脫手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梁亦念一掌打在她的胸口，蘇悟連撤數步摔在地上，口吐鮮血。

    梁亦念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緊接著在劍中灌注內力狠狠刺向她。

    蘇悟默默的等著死亡來臨，就算這不是她第一次經曆死亡，但她還是害怕的。

    看著他決絕的眼神，她心裏默念著，梁亦念，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你了什麽，你才會如此待我。

    她閉上眼睛，臉上帶著苦笑，迎接死亡。

    “蘇悟”

    眼看著手中的劍就要插進麵前人的胸膛，梁亦念忽然聽到一聲慘痛的尖叫聲，那人仿佛在喊蘇悟。

    他堪堪收住劍力，可他剛才灌注了自己全部的內力，所以此刻收回劍的同時，自己心脈受損，直接從高處掉落摔在地上。

    一股血腥味從喉間傳來，他用劍撐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一口鮮血吐在地上。

    他來不及穩定傷勢，轉身看向聲音來處。

    莫頃延匆忙趕來正好看到梁亦念對蘇悟出手，慌忙中喊出她的名字，好在，梁亦念理智尚存。

    “剛才是你？”當看到來人是莫頃延的時候，梁亦念簡直要發瘋。

    莫頃延竟然用蘇悟來救下良子，這個人不僅殺了蘇悟，如今還殺了貴叔，莫頃延為了救他，竟然搬出蘇悟來。

    他怒氣上湧，如果不是此刻傷勢嚴重，他的劍會指在莫頃延麵前。

    莫頃延快步走到梁亦念身邊，手還未碰到他便被躲開，“我問你話呢。”梁亦念吼道。

    “是我。”莫頃延看了一眼身後的蘇悟，輕輕點頭。

    梁亦念擦掉嘴角的血，提起似有千斤重的劍抵在他的脖頸間，“你為了這麽個人，竟然如此對我？”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效忠這麽多年的人，竟然會為了一個剛認識幾個月的人，置他於這般境地。

    蘇悟見狀，忍著渾身的不適感一點點挪到他們身邊。

    梁亦念唰的一下將劍放在良子的脖頸上，莫頃延麵色瞬間一沉。

    “我與他之間，你選了他，不知你與他之間你會選擇誰？”

    梁亦念如今已經憤怒到了極點，莫頃延可以對不起他，可他做不來手刃兄弟的事情，所以，這個前來送死的人，便是他最好的宣泄口。

    他倒要看看這個其貌不揚，也無多大用處的人，在他莫頃延的心中會占據怎樣重要的地位。

    蘇悟無視梁亦念放在她脖頸間的劍，而是對著莫頃延笑道“你何時知道的？”

    莫頃延擔心的看著她，不知道她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麽，在那樣危險的關頭，她都不曾對梁亦念坦白。

    為什麽？難道她的命就那麽不重要嗎？

    “那日你與李崇茵喝醉酒。”莫頃延沒有辦法拒絕她。

    那日莫頃延守了她一夜，他說什麽都沒發生，她便信了，原來那夜她暴露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梁亦念，我不怪你，可是我心裏委屈。”

    “你知道那一刻我多希望你可以衝出人群來救我嗎？

    斷頭台上，我腦海中出現的全是你對我的好，我努力說服自己不去想你眼睜睜看著我受刑時的冷酷眼神。

    我想將耳邊不斷傳來的你的叱罵聲趕走，我想你對著他們說我是無罪的。

    可我什麽都沒等來，你就那麽看著劊子手的刀落下。

    最後，我還是還給了你一個笑容，我在心裏對自己說‘今生我們兩清，下一世請不要讓我們相遇。

    可我又遇到你了，你還是那個耀眼的少年，我的離開不曾讓你有半分愧疚，你好似與我一樣重生了，隻是我留有前世的記憶，而你……沒有。

    我以為我會忘了你，甚至恨你，嗬……我太高估自己了。

    隻是聽到你的聲音，我就已經控製不住自己想要跑到你麵前告訴你我還活著。

    還好……還好我變了模樣，那一刻我慶幸自己變了模樣，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對自己說一切都可以重來。”

    ……

    梁亦念震驚的看著麵前旁若無人的兩人，他們在說什麽？

    莫頃延口中說出的話是誰說的？難道是蘇悟托夢給他？怎麽可能？蘇悟為何不直接來找他？

    蘇悟慘笑一聲，“原來我心中有這麽多的委屈，我竟不知。”

    梁亦念不可置信的看著對麵的良子，他在說什麽？那不是蘇悟的話嗎？

    是的，蘇悟怨他，恨他，他知道的，他都知道，他也恨自己，可為何良子要說這樣的話？

    梁亦念手中的劍依然放在她脖間，用質問的口氣說“你在說什麽？”

    蘇悟這才轉向梁亦念，此刻，她終於要用蘇悟的身份麵對他了嗎？

    那個曾經在她心中占據重要位置的人。

    那個她一直念著的人。

    可今日他殺了良子最重要的兄弟，那個憨憨的說要保護她的人。

    “我是蘇悟。”她收起自己所有的情緒，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這張無比熟悉的臉。

    梁亦念眼睛瞬間睜大，雙手無力，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劍。

    他手中的劍鬆的毫無征兆，以至於，劍尖彈起的時候劃過她的臉。

    一股涼意在蘇悟的臉上劃過，緊接著一股暖流沿著剛才涼意的軌跡一點點滑落，一滴鮮紅的血滴在她灰色的棉袍上。

    莫頃延回神，拿出自己身上的帕子要幫她擦掉臉上的血。

    蘇悟微微側了一下頭，躲過莫頃延的手帕，他的手定在那裏，久久無法收回。

    “你說你是誰？”梁亦念輕輕地問著，生怕自己聲音太大，將自稱是蘇悟的人嚇跑。

    “我是蘇悟，我死後，與良子的魂魄互換，良子已死，我的魂魄住在她的身體裏。”蘇悟向梁亦念解釋著。

    “你”梁亦念不敢相信她說的話，世間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這個人一定是在騙他。

    “我並不能讓死了的人投個好胎，而是可以將被冤枉的人和真凶交換魂魄，以此來救被冤枉的好人。”蘇悟繼續道，

    “李崇喬之所以不惱我，是因為他的師父活在別人的身體裏，他與自己的師父見了最後一麵。

    司增不恨我，也是因為我讓他與他母親見了最後一麵，他母親選擇轉世投胎。

    這便是你一直想追查的真相，如今得知真相，你想如何？”

    想如何？梁亦念死死的盯著麵前的男人，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信他的話。

    他們第一次相見，良子背對著他，一直不肯與他正麵相交，原來他是蘇悟。

    那日在竹林，良子所說的話在他耳邊回蕩，“她好可憐。”

    他一直不明白這樣一個沒有能力又捉摸不透的人，莫頃延怎麽會留他在身邊。

    莫頃延竟然知道這一切，這個他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他麵前，他卻認不出，還要要了她的命。

    若不是剛才莫頃延及時喊出蘇悟的名字，他已經再一次殺了她。

    想到這裏，他眼中顯出恐懼，“對不起。”

    蘇悟搖頭，“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前世之緣已經了結，既然你是來尋仇的，便沒有什麽對不起，此役你我皆輸。”

    “那邊叫魏童的人，身體裏住著魏常貴的魂魄，若有什麽要說的話，現在就過去吧，我怕你時間不多。”

    說完，蘇悟雙手撐地想要站起身來，雙臂突然一軟，又跌坐回去。

    莫頃延和梁亦念同時出手，又同時收回手。

    此時，蘇英掙脫了魏常貴的束縛哭著跑到她身邊，“姐姐為何每次都這樣？姐姐是不是不想要蘇英了？”

    小丫頭哭的傷心，蘇悟無奈的揉揉她的發頂，“怎麽會？姐姐這不是沒事嗎？姐姐是想讓你留點兒體力扶姐姐回家。”

    “蘇英這就扶姐姐回家。”

    蘇英將蘇悟的左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右手撫上蘇悟的腰，想要將蘇悟扶起來，奈何她年紀太小，力氣不夠，蘇悟絲毫沒有被挪動。

    蘇悟輕輕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讓你平日多吃些飯，你總是不聽，連扶都扶不起來，姐姐怎麽放心讓你保護？”

    “姐姐放心，回去以後我一定多吃飯，以後一定能將你保護的好好的。現在我去找修嵐哥哥幫忙。”

    沒等蘇悟阻止，她快速跑開。

    蘇悟想說，莫頃延是修嵐的主子，沒有莫頃延發話，修嵐是不會聽她的。

    “我送你回去。”莫頃延站起身來，伸出右手想去拉她。

    蘇悟將他的手推開，“如果可以，能借修嵐一用嗎？”

    莫頃延遲疑片刻，收回自己的手，“可以。”

    蘇悟在修嵐和蘇英的攙扶下離開。

    莫頃延和梁亦念看著那個艱難行走的人，心上像是被重拳狠狠的砸了一拳。

    ————

    馬車上修嵐從懷中拿出一個藍色的小瓶子遞給她，“三粒。”

    蘇悟接過，聽話的拿出三粒棕色的藥丸塞進嘴裏。

    蘇悟吃下藥丸，心尖有一絲涼意，身上輕便多了，“你就沒有什麽想問的?”

    “別說話，好好歇息。”修嵐清冷的聲音傳來，蘇悟卻覺得這是此刻最好聽的話。

    蘇悟累得躺在馬車上睡著了。

    半個時辰之後，蘇悟疲憊的睜開雙眼。

    馬車安靜的停在蘇悟家門口，蘇英擔心的看著她，修嵐穩穩的坐在前麵，靜等她醒來。

    “多謝。”

    蘇悟下了馬車，體力已經恢複了很多，能自己走動了，她站在門口向修嵐道謝。

    修嵐輕輕點頭。

    蘇悟推門進院子。

    院中的石凳上坐著一個褐色衣袍的人，修嵐麵色一沉，拉住蘇悟，“等等。”

    褐衣人聞言轉過身來，笑容如沐春風，“本王以為你逃了呢。”

    “怎麽會？小人既然答應殿下，就不會為了自己活命而逃離。”蘇悟答道。

    “他若此刻離開，本王就不算失言，若不離開，舒恍與他的比試在所難免。”莫頃廷指著修嵐道。

    蘇悟轉身對修嵐道“多謝你送我回來，接下來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處理，你先回吧。”

    “不行。”修嵐一口拒絕。

    寧王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們之間又有什麽牽扯？就算她不效忠主子，也不該投向寧王。

    蘇悟歎口氣，眼中帶著懇求，“回去吧。有蘇英在，我不會有事，更不會讓她出事。”

    她不知道這樣的話她是怎麽說出口的，她從來沒有能力保護任何人，都是別人將她一次次從生死線拉回來的。

    修嵐死死的盯著她的眼睛，她卻絲毫不讓，最終他敗下陣來，“若你有事，會有很多人給你陪葬。”

    說完，他轉身架著馬車離去。

    他們都在威脅她，不同的是修嵐想讓她活，而莫頃廷想要他想知道的真相。

    蘇悟收斂心神，在蘇英的攙扶下坐在莫頃廷對麵的石凳上。

    石凳上已經貼心的放了墊子，想來是為她準備的吧。

    “寧王殿下已等候多時？”蘇悟問道。

    “不。”莫頃廷搖頭，“剛看了兩場戲回來，這不茶還未涼。”

    蘇悟看向他手邊的茶杯，裏麵的茶水冒著熱氣。

    看戲？“寧王殿下是愛戲之人，總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蘇悟假笑著諷刺道。

    他將正在發生的事都看作是戲，得他心意了，他便拍手叫好，違他心意，他便痛下殺手，讓所有事情隨他心意而走，當真是高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