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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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誇獎本王可是不認的,你自己辦事不力,還要本王相助才能成事,怎麽還能不讓本王看好戲呢?”

    莫頃廷明顯話裏有話,蘇悟一時不知怎麽接話。

    “蘇悟?這個名字耳熟,好像是曦國人吧?蘇尤的女兒?”莫頃廷看著她緩緩說道。

    蘇悟在此刻才明白他說的好戲到底是什麽。

    “嗬本王不過是著人將魏童送回去而已,沒想到剛巧碰到好戲連台,便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將戲看完了,你說本王是不是運氣太好了?”

    他竟然在那裏看戲?

    “那麽,殿下應該已經驗證過,小人所言非虛,不知殿下如今坐在這裏又是為何?”

    既然事情已經被他得知,她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還不如當麵問清楚他的目的。

    莫頃廷品了一口茶,無比享受的閉上眼睛,片刻之後睜開

    “本王向來公平,你讓本王看了兩出好戲,本王自然要還你兩場好戲,才算公平。”

    蘇悟皺眉,她不覺得寧王會這麽好心的讓她看他笑話,這其中必定有陷阱。

    莫頃廷見她表情嚴肅,不禁笑道“怎麽?覺得本王沒安好心?”他慢慢湊近蘇悟幾分,“你猜對了,本王就是沒安好心。”

    “你到底想怎樣?”蘇悟瞪著他,這人怎麽能如此陰險?

    莫頃廷不理會她的憤怒,“本王先說一個你比較在意的事情,說一說蘇尤的行蹤,如何?”

    蘇尤的女兒來亙都找蘇尤,這件事亙都很多人都知道,也都默默看著她被冤枉而死。

    其中緣由,他想告訴她。

    蘇悟聞言瞬間來了精神,他知道?

    “蘇尤死了。”

    此言如一把劍直接插在她的心上,她無力的揪住自己的胸口,“你說什麽?”

    “死在大理寺的死牢裏。”莫頃廷道。

    蘇悟感覺自己有點兒喘不上氣來,這個人在說什麽?他說的一定不是真的,他是在騙她。

    “一年多之前,曦國盛傳蘇尤變賣家產投身恒國,此言並非傳言,而是確有此事。

    由於蘇尤身份特殊,他剛一踏入恒國境內,便被皇上派去的親衛秘密護送至亙都。

    期間,皇上發現異常,蘇尤剛踏入亙都不久便被秘密關押至大理寺。

    皇上將其在恒國的所有蹤跡通通抹去,還刻意在恒國與曦國的交界處留下不同的線索。

    經過長達半年的拷問,幾個月前,蘇尤終於承認自己是曦國派來的奸細,意在擾亂恒國現有的經商格局。

    被關押之前,他曾經去過梁府,與梁錦發生爭執,後不歡而散。

    此事由太子監管,所有審問都秘密進行,鮮有人知,而莫頃延是知情人之一。”

    莫頃延?他知道她是蘇悟,還故意引她去尋父親的蹤跡?

    “莫頃延也是對蘇尤執行死刑的監斬官。”

    莫頃廷的這句話,讓蘇悟再也坐不住,噌的一聲站起身來,“你說什麽?”

    “罪名是他國奸細,擾亂恒國朝綱。”莫頃廷慢慢的說。

    他國奸細?嗬她死的時候被安的罪名同樣是他國奸細,沒想到他們父女二人在異國他鄉被人用同樣的罪名斬殺。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本王說了,本王很公平,看了一出戲,便還你一個真相,不急,本王這裏還有一個呢。”莫頃延笑得開心。

    “你告訴我這些無非是要挑撥我與莫頃延之間的關係,我告訴過你,我們之間不存在任何關係,所以你白費心機。”蘇悟對著莫頃廷吼道。

    莫頃廷搖頭,“怎麽會是白費心機呢?本王想做什麽,你根本猜不到。”

    蘇悟想繼續與他爭辯,莫頃廷不耐煩的說“還有一個故事呢,別急啊。”

    蘇悟強壓著自己心中的怒火,重新坐回石凳上,除了這個,她不信他還能說出什麽讓她震驚的話。

    “接下來呢,本王便於你講講我這三弟的故事。”

    “莫頃延的母親是焱妃,焱妃是卜陽世家大族梅家的嫡長女,因自小嬌慣,所以養成了個火辣的性子,就算是在皇上麵前也不假辭色。

    所以他叫莫頃延,皇上是在用她兒子的名字告訴她,讓她少言。

    可她自小養成的習慣,怎麽能是說改就能改得了的呢?

    莫頃延三歲的時候,在一次宴會上,皇上遭遇刺殺,焱妃奮不顧身的為皇上擋下一劍,重傷身故。

    皇上為了彌補莫頃延,下旨將他養在皇後名下,待他十歲,便冊封為禮王。

    他與太子一同長大,所以關係十分親厚,卻不知為何,他總不願與皇上親近,所以雖然有著王爺的封號,卻沒有一點兒權勢。”

    “民間傳言,恒國三皇子莫頃延,樣貌出眾,才華橫溢,在太子與寧王之間左右逢源,怎麽可能隻是個沒有權勢的閑散王爺?”蘇悟道。

    莫頃廷噗嗤笑出聲來,“左右逢源?莫頃延的確與各府的公子走的近,那也隻是為太子拉攏人而已,與本王何幹?

    本王向來做事幹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之所以能與他維持表麵平和,不過是因為皇家顏麵罷了。”

    “你與我說這些,又是為了什麽?”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帶著目的的。

    “梁錦的案子也是太子監管,你與你父親死在同一人手裏,不知你此刻作何感想?”

    蘇悟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張笑臉上,揭別人的傷疤竟然能揭得如此心安理得,他就不怕遭報應嗎?

    “你想讓我怎麽想?”

    “殺父之仇加上殺己之恨,你不應該做些什麽嗎?”莫頃廷玩笑般說道。

    蘇悟忍不住笑出聲來,

    “殿下,您真是機關算盡啊,讓我先挑撥禮王與太子的關係,然後再挑撥我與禮王的關係,最後讓我將仇恨全數記在太子頭上,您就是這般奪權的?連我這不起眼的人都不放過?”

    莫頃廷笑道“你怎麽能是不起眼的人物呢?禮王、梁家、李崇喬哪一個不重視你?如此重要的人物,本王若是不趁機利用一番豈不可惜?”

    “殿下太看得起小人了。”

    “本王看人一向很準。”莫頃廷得意的笑著。

    蘇悟吃了修嵐給的藥雖然好了一些,但聽到莫頃廷的這些話,身體又開始不舒服,坐了這許久,也累了,沒耐心再與他說下去,“要我做什麽?又要用什麽來威脅我?”

    “很簡單,本王讓你將慶祥居的事一字不漏的告訴給莫頃延。”莫頃廷道。

    “我與禮王已經斷絕來往,殿下應該是知道的。”

    “那是你的事,本王要的隻是他知道這一切,若不然你的兄弟已經死了一個,另一個不知道能活到幾時?”莫頃廷似笑非笑,仿佛眼中已經有了血光。

    ————

    亥時,蘇悟的小院兒外

    “這麽巧啊,三弟也來了?”莫頃廷滿臉堆笑,看著臉色鐵青的莫頃延。

    “二哥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莫頃廷眉毛上揚,“許別人走錯地方,就不許本王走錯?”

    “二哥還是莫要再走錯為好,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三弟是在威脅本王?”莫頃廷滿不在乎的說道,“一個女人而已,莫要傷了我們兄弟的和氣,改日二哥多送幾個到你府上。”

    “不必。”莫頃延眯著眼,狠狠道,“有些時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先管好你自己再說吧。”莫頃廷冷笑一聲,從他身邊走過。

    莫頃延在門口呆了片刻,轉身離開。

    ————

    “人呢?”蘇悟拿出玉石喚珞魅現身。

    “走了。”

    “怎麽又”

    “不是那種走,是離開亙都了。”珞魅打斷她的話。

    “真的?”

    這憋屈的一日終於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真的。”珞魅肯定的說。

    “為何不選擇留下來?”

    珞魅搖頭,“交換魂魄之後的人是不能留在他原本生活的地方的,他帶有之前的記憶,不能像魏童一樣活著,更不能像魏常貴一樣活著,所以見了妻女一麵之後,離開了。”

    “那我呢?”她不是生活在良子原本生活的地方嗎?

    居住的地方,周邊的人,一切都沒變過啊。

    “你是我的信使,不一樣。”珞魅道。

    蘇悟沒有繼續問下去,因為她知道很多事情珞魅沒有辦法跟她解釋,也不可能跟她解釋,就當她是不一樣的吧。

    “你在陰陽道上看到牧虎了嗎?”

    他還有可能活過來嗎?她從醒來便想著這個問題。

    “看到了。”珞魅道,“他走的很安詳,沒有執念。”

    珞魅是不是在暗示她什麽?

    “他還能活嗎?”

    “自然是可以的。”

    “當真?”蘇悟激動的站起來,想要去抓珞魅的手。

    珞魅躲開,“不是你想的那種活著,而是轉世投胎。”

    蘇悟聞言跌坐回石凳上,雙臂撐在石桌上,雙手撫上額頭,雙眼緊閉,悲傷的氣息,瞬間覆蓋整個小院兒。

    “想哭可以哭出來。”珞魅輕柔的安慰著。

    “為什麽要哭?”悶悶的聲音從蘇悟的雙手間傳出來,

    “我該高興才是,他一直不喜歡現在的生活,也不喜歡他幹的差事,更不喜歡我。

    他離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以後不會再有人挖苦我,揍我,我怎麽會為了他哭呢?

    若是不服,下輩子讓他還來找我,看到時候誰鬥得過誰。”

    啪嗒一聲,眼淚落在石桌的邊緣,四散到地麵,安靜的滲進土裏。

    ‘牧虎,我欠你的,下輩子,你一定要找我討回來,要不然,我追著你不放,還要給你找一個厲害的媳婦兒。’

    時間在黑暗中流逝,蘇悟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想離開這裏,可以嗎?”她暗啞的聲音從指縫間流出。

    “可以。”珞魅道。

    “多謝。”

    ————

    一夜無眠,第二日一早,她簡單洗了把臉,腳步匆忙的來到威子家。

    嫂子說威子已經出門了,去了衙門。

    蘇悟快速跑到衙門。

    衙門口一輛馬車,一口棺材,一個人,靜靜的等在門口。

    看到蘇悟到了,威子輕輕抽打馬腹,馬兒拖著馬車上的棺材一步步往前走。

    蘇悟跟在最後麵,右手撫上棺材,手下冰涼,如同昨日牧虎的身體。

    兩人一路無言。

    偏僻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天空慢慢飄下雪花,一片片雪花落在他們發頂,將所有的悲傷一並壓在心底。

    威子將馬車停在衡雅山下的一處溪水邊,他遞給蘇悟一把鏟子,自己拿起另一把鏟子劃出一片地來,開始挖。

    兩人挖了一個時辰,終於挖出一個能裝得下棺材的坑來。

    他們借著馬的力量將棺材穩穩的放在挖好的土坑裏。

    威子蹲下身子,右手撫上棺材,輕聲道,

    “他第一天當差的時候說過,若是有一日他死了,一定要留個全屍,然後葬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這樣下一世才能投個好胎。

    可好風水的地方向來葬的是權貴,我們這種人就算能再活一世也是同樣的命,所以我幫他選了這個地方。

    這不,有山有水,他應該不會怪我。”

    蘇悟胸口像是堵了什麽東西,難受的很。

    “我”

    威子伸手打斷她,

    “不用解釋,他既然做了救你的決定,我就沒有資格說你什麽。

    如果你們之間總要離開一個,他希望那個人是他自己。

    當時若是我在場,我一樣會擋在你身前,所以什麽都不用說。”

    蘇悟鼻子一酸,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為什麽?”

    “人們都說做劊子手有損陰德,注定孤獨無依,可我們又有什麽辦法?劊子手也不過是份差事而已。

    別人可以看輕我們,可我們不能看輕自己。

    平日裏與我們一起當差的那群人,也如別人般,將自己的差事當做天大的恥辱,賺著這份銀子,卻厭棄著自己的差事。

    不是我們也會是別人,我們隻要做到問心無愧,又何懼惡鬼敲門?

    天上人間總要講個理字,我們哪裏理虧?

    你,我,牧虎都是這樣的人,所以我們可以像家人一樣互相扶持。

    若是我們換了位置,相信你也會做出與他一樣的決定。”

    蘇悟問自己,若昨日梁亦念的劍指向牧虎,她會不會擋在他身前,她不知道答案。

    她可以說會,可她怕死。

    若說不會,她不想妄下定論,不到那一刻,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會做怎樣的決定。

    不,應該是會的吧?

    她曾為莫頃延擋劍,若換成是牧虎,她應該也是會毫不猶豫的衝在他麵前的。

    是啊,她會,她會跟他做同樣的決定,她會。

    “啊”她痛哭失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