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攔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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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八這一日,她早早被丫鬟從床上拖起來穿衣,梳洗。

    “姑娘,王爺說您的身份特殊,不能請全福夫人為您開臉,隻能由奴婢代勞,還請姑娘不要責怪。”

    蘇悟淡淡的說“我知道,你開始吧。”似是對這些不甚在意。

    丫鬟微微附了附身,拿過一盒香粉,輕輕的塗在她臉上。

    香粉塗完,她慢慢將眼睛睜開。

    丫鬟看著鏡中的她提醒道“姑娘,開臉會有些疼,您忍耐一下。”

    “好。”

    得到答複,丫鬟緊張的將棉線拿在手裏,慢慢靠近她的臉,學著之前見過的全福夫人的手法,在她臉上來回的拉扯。

    拉扯間,丫鬟看到她眼角流出一滴淚,連忙跪在地上,“姑娘,奴婢該死,是不是奴婢下手太重了?”

    蘇悟輕巧的將眼角的淚拭去,伸手將她扶起,“你做的很好,繼續吧。”她不過是在感慨自己穿了嫁衣,卻不能成為他的新娘而已,臉上的疼痛跟心裏的痛相比,不值一提。

    “好。”

    有了剛才的事情,丫鬟手上的動作更加輕柔,生怕再弄疼她。

    一切準備妥當,丫鬟將紅色的蓋頭蓋在她的頭上,走出房門去喚莫頃廷。

    莫頃廷來到房中,看著已經蓋上紅蓋頭的蘇悟,淡淡道“沒有新郎來接,委實有些對不住你。”

    “王爺言重了,不知能不能讓秦鬆仁作為娘家的兄長為我送嫁。”

    “可以。”莫頃廷想都沒想便答應了。

    “多謝王爺。”

    蘇悟低著頭,沿著腳下的石板路一格一格的走著,她走得很慢,身邊的小丫鬟不敢催促,秦鬆仁則是一臉惆悵的看著她的背影。

    寧王府東門外,一頂八抬大轎正在等候著,蘇悟站在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抬步走了出去。

    她腳下的步子平穩從容,完全不見剛才的遊移不定。

    “起轎。”

    蘇悟感受到轎子的顛簸,雙手下意識的抓緊坐墊。

    隨著轎子慢慢平穩下來,她心裏越來越忐忑,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坐墊被她捏成了薄薄的一片。

    轎子平穩的走在街上,過往的行人都詫異的看著靜靜走過的八抬大轎竊竊私語。

    “這是哪家的姑娘出嫁?怎麽不見新郎官?”

    “能這麽靜悄悄的嫁姑娘,肯定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從那個方向過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走出好一會兒,轎子轉向北麵,轎外傳來一陣陣叫賣聲,蘇悟靜靜的聽著,努力判斷著可以離開的時機。

    又過了一段時間,攤販的叫賣聲,行人的竊竊私語聲,小孩兒的嬉戲聲一點點灌入耳中。

    片刻之後,轎子轉了方向,朝著東麵走去。

    蘇悟感受著自己胸口砰砰有力的跳動聲,深深地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突然,一陣喜慶的吹打聲由遠處慢慢靠近,街上的氣氛更加熱鬧。

    “這是什麽人成親啊,這麽大的陣仗?”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今日禮王殿下大婚,娶的是儒陽侯府的郡主柳瀟韻,那可是亙都有名的大美人,聽說她思慕禮王殿下已久,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不是說曦國前來和親的公主要嫁給禮王殿下嗎?”

    “哈哈那隻是傳言而已,曦國公主跟寧王殿下情投意合,已經定了婚期了,在三月。”

    “還有這事?”

    “上麵的事,誰說的準呢?不過要我說啊,他們還真是般配的很,一個陰狠毒辣,一個敵國公主,就算兩國再次交戰,咱們寧王殿下也狠得下心來休妻,哈哈”

    “咦你剛才還說情投意合呢?”

    “聖旨上這麽寫的,我自然這麽說了,到底是不是,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聖旨上寫什麽你都知道?”

    “那是當然”

    聽著那吹奏的聲音越來越近,蘇悟有一陣的心慌,“秦鬆仁,為何不讓路?”

    “為何要讓路?”秦鬆仁嗤笑一聲。

    “你想做什麽,讓路。”蘇悟急切地對著轎外吼道。

    秦鬆仁卻沒有理會她。

    禮王府負責接親的齊管事,看到迎麵走來的八抬大轎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怒從心起,快走兩步來到近前。

    “你們是誰家結親的隊伍?不知道前麵是禮王府的隊伍嗎?趕緊讓開。”

    “秦鬆仁,讓他們讓開?”蘇悟在轎內厲聲喝道。

    “同樣都是禮王府的隊伍,為何要讓開?”秦鬆仁冷冷道。

    他目光看向對麵高頭大馬上一身紅裝的男子,眼中滿是冷漠,不是要結親嗎?新娘子就在眼前,他倒要看看莫頃延要如何?

    莫頃延坐在馬上,靜靜地看著那頂紅色的轎子,雙手緊握韁繩。

    那裏麵坐著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如果如果他此刻要迎娶的是她該有多好啊?

    轎子裏的她是不是也如他一般一身紅裝?

    紅色蓋頭下,她的嬌唇是不是也是惹眼的紅色?她穿上嫁衣的樣子一定很美,她心裏是否恨他?

    “三弟,這是有人攔親啊?”一邊小廝裝扮的太子莫頃澤調侃道,“這是哪家府上的小姐,敢來攔你的親?”

    說話間,前頭的齊管事和秦鬆仁麵上的表情都難看起來,齊管事一聲令下,隨行的小廝護衛瞬間衝了上去。

    抬轎的八個轎夫本來就有些不安,看到衝過來的人,此刻更加慌亂,其中一人鬆開轎子拔腿就跑。

    有第一個人就有第二個人,八抬大轎瞬間隻有五人在支撐,隨著侍衛小廝的靠近,轎夫一個個都逃開。

    秦鬆仁已經被衝上來的侍衛和小廝控製。

    馬上坐著的莫頃延心中慌亂,眼睛直直的看著轎子傾斜,雙手緊緊的握著,努力克製著衝上去的衝動。

    轎中的蘇悟經曆了一番顛簸之後,身子一個不穩,轎子傾斜落地的瞬間,她也從轎中滾了出來。

    這一刻,世間的一切仿佛靜止,紅色的蓋頭勾在轎子的門框上,蘇悟狼狽的抬手推開身邊差點踩到她的小廝。

    抬眼看去,那雙寫滿心疼的眼正直直的看著她,她心中萬分委屈瞬間決堤,淚水濕了眼眶。

    隻數步的距離,卻像是隔著千山萬水,她眼中的淚光如同一把利劍深深的刺在他的心上,他不想再顧忌其他,隻想將她從這裏帶走。

    “三弟。”莫頃澤的聲音將他從崩潰的邊緣拉回,“本宮看這小娘子,對你用情至深啊,不如一同帶回府上?”

    “太子說笑了。”莫頃延穩了穩心神,“誰家姑娘被人這麽從轎子裏顛出來,不都得是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嗎?”

    說完,他冷聲喊道“修嵐。”

    “屬下在。”

    “府中鬧事的這些人都記著,回府之後各領二十板子,齊管事直接送到莊子上,永不再用,你去安撫百姓,我們繞道走。”

    話音剛落,他打馬轉了個方向離開。身後的隊伍看到禮王殿下轉了方向,便也跟了上去。

    太子又看了一眼那女子定在莫頃延身上的眼,暗自搖了搖頭,多水靈的姑娘啊,送上門來都沒人憐惜,真是可惜。

    蘇悟目送他離開,低頭的瞬間,剛才的滿腔委屈隨著眼淚落在地上,她抬手擦了眼角的淚痕,雙手支撐著從地上站起來。

    修嵐帶著十多個侍衛來到近前,“剛才參與鬧事的所有人,自行回王府領板子,齊管事直接送去莊子上,不用再回來了。”

    剛才還很是囂張的齊管事聞言,腿下一軟,膝蓋重重的砸在地上,“修大人,老仆這是犯了什麽錯啊?”

    “王爺向來愛護百姓,同樣是成婚,禮讓錯開就是,偏要拿身份壓人是何道理?”

    說著他走到蘇悟麵前拱手一拜,“家仆仗勢欺人讓姑娘受驚,小人代王爺向姑娘道歉。”

    蘇悟錯開身子,柔柔一拜,“大人言重了,是小女子不知深淺,驚擾到王爺,小女子罪該萬死。”

    修嵐握著劍的手緊了緊,聲音不自覺柔和下來,“為表歉意,請姑娘允許小人送姑娘一程。”

    蘇悟抬頭看他一眼,看到他輕輕點頭,這才道“小女子多謝王爺。”

    秦鬆仁剛被人鬆開,便衝過來,想要再次出手,蘇悟抬頭瞪他一眼,他這才不敢再發作。

    大紅色蓋頭重新蓋上,周圍的一切恢複初時模樣,就如同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轎子慢慢淡出視野,李崇茵腳尖輕點,朝著轎子離開的方向追去。

    剛才的一幕她遠遠看著都能感受得到其中的艱澀,他竟然真的放她離開,她什麽都沒說,就那麽默默的承受著。

    如果她是蘇悟,她絕不可能在那樣的情況下任他離開。

    這一刻,她終於釋然。

    轎子轉了幾個彎兒停了下來,修嵐掀開轎子對著蘇悟道“到了。”

    蘇悟抬頭往外看,頭上的蓋頭早已被她扯掉,此刻一張白皙的小臉在紅色衣裙的映襯下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這是哪裏?”

    修嵐回神,小聲道“裏麵是王爺讓我給你準備的衣服,你進去換下,我送你出城。”

    “好。”

    蘇悟什麽都沒問,抬步下了轎子,推門進房間換衣服去了。

    秦鬆仁則是一頭霧水的看著修嵐,“你們到底在做什麽?不是要送去禮王府嗎?”

    修嵐瞪了他一眼,並不理會。

    本來一切都已安排妥當,隻要蘇悟悄悄下轎溜走,他便跟著隨身護衛,沒想到秦鬆仁這個蠢貨竟然當麵找茬,將她置於那種境地,險些壞了大事。

    他恨不得將他也拉去打二十大板,怎麽可能還跟他解釋?

    見修嵐不理會他,他拽過一邊的侍衛,“他不說,你說。”

    侍衛抬手將他的手打開,什麽都沒說,轉過身去。他是禮王殿下的侍衛,隻聽命行事,具體發生了什麽他不該,也不能過問。

    “你們回去複命吧。”修嵐對著剛才那名侍衛道。

    “是。”侍衛應下一聲,讓人將轎子抬走。

    不一會兒,蘇悟已經換了衣服,打開門,從房間裏走出來。她臉上厚重的粉已經洗幹淨,唇上也恢複了原本的粉嫩。

    這樣一看,還是那個清麗可人的嬌小姐。

    “你這是要做什麽?”剛才沒有從修嵐那裏得到答案的秦鬆仁,憋了一肚子的火,剛巧趁著機會發泄出來。

    蘇悟沒想到她還沒出聲指責呢,他倒是來氣了,臉色瞬間難看下來,“你剛才那是在做什麽?我都說了讓你讓開,讓開,你就是不讓,害我出那麽大的醜,你很高興是不是?”

    想到剛才她摔在地上狼狽的模樣,秦鬆仁瞬間失了氣勢,“我隻是替你打抱不平。”

    “你知道我是怎麽打算的嗎?你就替我打抱不平?我正打算趁著錯身而過的機會拉著你一起逃走,你倒好,那麽囂張的將我置於人前,很丟人的,你知道不知道?”

    蘇悟這麽說著,無奈歎了一口氣。

    “逃走?逃去哪兒?”秦鬆仁一臉茫然,她竟然要逃走?是因為上元節在街上看到莫頃延與別的女子親近,所以死心了?

    “不知道,先離開這是非之地再說。”蘇悟沒好氣的說。

    她也沒做好具體的打算,如果真的計劃好了,怎麽可能不告訴他呢?

    她是怕自己萬一沒能力逃走,給他希望再讓他失望,最重要的是他們住在莫頃廷的院子裏,裏麵都是莫頃廷安排的侍衛。

    如果她的話被侍衛聽了去,那莫頃廷勢必要將秦鬆仁留下來握在手中的。

    就算她知道莫頃廷不會傷害他,也不能真的將他留在那裏。

    秦鬆仁狐疑的看了看修嵐,再看向蘇悟,“你們這是商量好的?”

    一想到就他自己被蒙在鼓裏,心中的火氣噌的一下又冒了出來。

    蘇悟看了修嵐一眼,搖頭,“沒有。”

    秦鬆仁更加疑惑了,沒有商量好,修嵐能給她準備好需要的東西?

    “別說了,先出城再說,這裏並不安全,剛才隨行的人員中有太子,我怕耽誤太長時間會引起太子的注意。”修嵐催促道。

    “好。”

    聞言,秦鬆仁沒有再說什麽,跟著兩人的步子往外走。

    蘇悟邊走邊想著除夕夜莫頃延說的話順著東門往東走,三個路口往北走,過兩個路口再東走,大約一個時辰就可以到達東城門。

    原來那不隻是她的猜測而已,他是真的要送她離開。

    突然,她回頭看向皇宮的方向,他就這麽將自己留在這裏,獨自麵對即將到來的風雨嗎?

    身側的修嵐和秦鬆仁停下步子,看著她,什麽都沒說。

    不一會兒,蘇悟回轉身,深吸一口氣,跨步繼續向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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