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五章 別忘了,我是個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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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派來的也不是仙人。”張天暉走後,李崇茵嫌棄的看著她,“你是有不死之身嗎?”
真當自己是仙人了?前幾日還被人刺殺呢,什麽叫接下來的事情讓她做啊?那是很危險的事好嗎?
蘇悟知道她這是在關心自己,所以忙賠上笑臉,倒了杯茶雙手奉上,“都是仰仗你們這些俠義之士,我才能在別人麵前吹牛。”
李崇茵斜了她一眼,接過她手中的茶,無奈道“不讓別人過分自責,你大包大攬的又是在做什麽?這件事牽扯眾多,如果幫不了,你豈不是也要自責?”
會嗎?會,蘇悟暗暗想著。
秦鬆仁在這個時候開口,“不想讓她自責,努力幫她就是了,哪怕分擔一些她的自責也好。”
他是接受過蘇悟幫助的人,在死亡來臨的那一刻,渴望活下去幾乎是本能的反應。
就是有她這樣的人才讓他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如果能為她出一份力,他樂意之至。
李崇茵不解的看著他,他卻什麽都沒說,淡淡一笑,撇開臉去。
從張天暉這裏不能見到杜秋傑,蘇悟隻得另想他法。
這樣想著,梁亦念的臉浮現在她眼前,畢竟他在落春城是有產業的,既然有產業就定是有可用之人的。
加上生意人跟各地府衙的關係,也許,可能會有些尋常人沒有的辦法吧?
帶著這樣的想法,她敲響了梁亦念的房門。
見到是她,梁亦念本來麵無表情的臉瞬間換成笑臉,“需要幫忙?”
“嗯。”
“進來吧。”他側身讓開。
進入房間,蘇悟看到他桌子上放滿了什麽書本,湊近一眼,竟全是賬本,“這些都是你自己要看的?”
“嗯。”他隨意的應著,走過去將其中一部分合上收了起來,隻留下正在看的那本。
她本來無意去探究,可上麵好像寫著春城樓三個字。
梁亦念發現她的目光定格在春城樓三個字上,隨手拿過來,對著她道“這些是我讓弓顯去春城樓偷來的這幾年的賬本,為了不被人發現,所以我隻能自己看。”
原來他說有事要忙,竟是為了查看春城樓的賬本?
不等她深想,梁亦念開口道“春城樓從建立之初到現在已經十多年了,從一家小小的酒館到現在落春城第一酒樓更換了三個東家。”
蘇悟安靜的聽著。
“最近一次更換是在兩年前,也是從那時開始,酒樓擴建,並高價請來其他酒樓最好的廚子,生意越來越好,慢慢成了落春城第一酒樓。”
梁亦念指著賬本上的一處數字說“擴建後,開張的第一個月盈利十萬兩銀子,隨後的幾個月雖有下滑,卻也沒有低於七萬兩銀子,一年下來達到百萬兩銀子。這與最初他們接手的時候一月不足萬兩銀子相比,真是天差地別。”
“這麽多?”蘇悟心驚不已。
“除去這些,春城樓還在臨近的鄉縣開了不少鋪麵,這樣一算,三十萬兩銀子對他們來說真是個小數目,而這些賬麵上也沒有出現什麽問題,隻是最大的一筆銀子支出隻有數額,名字處一片空白。”
“太子?”蘇悟猜測道。
“可能。”現在的一切都是猜測,做不得數,“如果想要確定背後的人,必須有直接的證據。”
“哦。”那就是說事情一點兒進展都沒有唄,她有些沮喪。
見她如此,梁亦念笑道“說了這麽長時間,你來找我是想讓我幫你什麽忙?”
哦,對呀,她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呢。
“我想見一下杜秋傑,你能幫我想想辦法嗎?”
“好。”他想都沒想便答應了。
“有辦法?”
見她眸中閃爍的亮光,他手不自覺的就要去點她的額頭,卻突然想到什麽收回手,“你讓我辦的事,就算沒有辦法也要想出辦法。”
聽到這話,蘇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他伸出又收回的手,她怎會看不見?
這件事他是為了她做,可她又憑什麽讓他做呢?
他似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般,笑道,“你不用覺得對不住我,我做的這一切都是聽命行事,聽的是莫頃延的命。”
或許也隻有這樣說,她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幫助吧。
等待是煎熬的,不過煎熬過後如果能有好消息,那麽一切的煎熬都是值得的。
如今的落春城府衙,探望杜秋傑是不可能的,不過牢房裏那麽多犯人,借去看另一名犯人的名義探望總還是有些希望的。
這不,迂回的辦法成功了,隻是花了二十兩銀子。
走在陰暗潮濕的牢房裏,四周不時傳出聲響,蘇悟抬頭看去,是一張張黑瘦的臉,他們眼中的好奇似是在說近幾日把守這麽嚴,怎麽會有人進來?
看到來人的穿著和手中提著的食盒,他們便明白了,原來是有錢人家,怪不得。
黑瘦的臉上再出現鄙夷的眼光,蘇悟覺得身上像是有許多螞蟻一般,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身後跟著的梁亦念輕輕推了推她,提醒她不要亂看,她這才收回視線,低頭認真的向前走。
砰砰砰獄卒不耐煩的敲了敲牢門,“人在這裏,你們快著些,吃完了趕緊出來,若是被賈大人發現了,我們的小命怕是都沒了。”
“好,很快。”梁亦念說著,將提前準備好的五兩銀子塞進獄卒手裏,他這才笑著離開。
眼看著獄卒消失,她轉頭便看到手裏的食盒已經被人打開,那人黑漆漆的手伸進食盒裏抓了一把菜就往嘴裏塞,她根本來不及看他吃進去的到底是什麽。
見狀,她將食盒放在地上,將食盒上層的飯菜放到他麵前,輕聲問道“你知道杜秋傑杜大人被關在哪裏嗎?”
那人突然抬頭愣愣的看著她,好一會兒之後,他才指了指斜對麵的牢房,“能將這些全留給我嗎?”
“我隻端走一碗可以嗎?”她從食盒下層端出一碗大棗粥,對著那人商量道。
那人點了點頭。
“謝謝。”
蘇悟端著粥來到斜對麵的牢房門口,梁亦念緊跟在她身後。
牢房的角落裏躺著一個人,他斜斜躺著,背對牢門,他們看不清他的樣子。
她放低聲音對著門內喊道“是杜秋傑杜大人嗎?”
那人身子明顯僵了僵,卻沒有回答。
“是張天暉讓我們來救你的。”
一個虛弱到幾乎無力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來,“我不認識什麽張天暉,你們走吧。”
這樣的話卻讓蘇悟確定,他就是杜秋傑。
“我今日來找你,隻是想知道一些案子的細節,哪怕救不了你,至少可以避免後來者如你一般踏上死路。”
蘇悟知道,此刻生對於他來說沒有很大的吸引力,不牽連他人是他唯一能做的。
果然,他慢慢將身子轉了過來。
她一眼看到他胸前被灼燒的印記,那印記上方好像有紅色帶血的肉,她呆愣愣的看著,腦中似乎可以看到獄卒拿著燒紅的烙鐵一步步向他逼近的場景,她的手不自覺的收緊。
“別看。”梁亦念猛地擋在她的身前,放在她肩上的手有些微的顫抖,他暗暗責備自己,他該早些反應過來的,怎麽能讓她看到這樣的一幕呢?
蘇悟回神,想要伸手將他推開,他卻紋絲不動。
“別忘了,我是個劊子手。”她抬頭對著他淡淡道。
刹那間,似是有什麽東西哽住了他的咽喉,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蘇悟輕輕將他推開。
杜秋傑正側著身子,艱難的向他們爬過來。
她蹲下身子,將粥放進牢房的地上,等著他靠近。
看著她的動作,梁亦念的心裏更加難受,她越是這樣,他心裏的愧疚就越重,她本該是個被嗬護著的嬌小姐,怎麽會怎麽會是他,全都是因為他。
杜秋傑抓著牢門艱難的坐起,身子靠在牢門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隻短短的距離,他的額頭上已布滿汗珠。
蘇悟將地上的粥端起,遞到他麵前。
“多謝。”他右手接過,稍稍緩了緩,才將碗湊到嘴邊。
喝完一碗粥,他似找回了一些力氣,笑著對蘇悟道“有什麽想知道的,問吧。”
“你們去春城樓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杜秋傑將頭靠在牢門上,想了一會兒才道“那天晚上,我帶了十幾個兄弟,去的時候剛巧看到他們在搬什麽東西。
東西是從後門搬進去的,後廚火灶後麵有一間密室,密室裏麵五個箱子,外麵五個箱子,我讓人查過整整十萬兩銀子。”
“除了銀子還有其他什麽東西嗎?”蘇悟問。
杜秋傑搖頭,“沒有。”他停頓片刻繼續道,“不過我進去的時候,看到掌櫃的將什麽東西藏起來了,隻是當時沒有再搜到,所以便沒多在意。”
“藏了東西?什麽東西?”蘇悟追問。
“沒看清楚,他動作極快,我翻找了,但是什麽都沒有。”杜秋傑道。
“我聽張天暉說你寫了公文送去亙都?”
“是。”
“送給誰了?”蘇悟問。
“沒有特定給誰,送去戶部而已,春城樓關門,裏麵的人也找不到了,我隻能按照律法將這些銀子上交給戶部。”杜秋傑解釋道。
既然是送去了戶部,那賈倫怎麽會來?
“你認識周衛嗎?”她問。
杜秋傑點頭,“去亙都應順府告我的那個,之前不認識,賈大人來的時候見過一麵。”
“賈倫當日與你喝酒可有什麽異常?”
杜秋傑冷笑一聲,“他說相信我不會做出貪贓枉法的事,還說讓我將銀子還給春城樓,說春城樓他看過了,這區區十萬兩銀子他們一個月差不多就能賺回,不可能有貓膩。
我說可以,隻要他們拿出賬目,我立馬還回去。接下來他就開始一個勁兒的給我倒酒。第二日醒來我就被他抓住了,說我不僅貪贓枉法,還殺人滅口,殺的正是前一日我見過的周衛。”
“那你為什麽那麽快就認罪了?”蘇悟繼續問道。
他抬了抬眼皮看向自己胸口,“這些刑罰我可以忍受,可是可是我不能看著自己的妻女跟我受一樣的傷害,他們說隻要我認罪,她們就沒事,我沒辦法。”
聞言,蘇悟再一次握緊手,不忍心告訴他,他的妻女已經判了流放,如今可能正被關在這裏的某個牢房裏。
見她許久不說話,杜秋傑問道“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如果有機會活下去,你會想活下去嗎?”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果能活,誰又不想活下去呢?”
他的女兒才十歲,他還想看著她嫁人呢。娘子還說要給他生個兒子,名字都已經想好了,可惜,可惜啊
“你們怎麽跑這兒來了?”獄卒一把將蘇悟拽起來。
他在外麵等得不耐煩,進來催他們,卻沒想到他們竟然跑到這個人的牢房來了,賈大人加派人手就是為了看緊這個人,這不是給他添亂嗎?
梁亦念正要對獄卒出手,蘇悟忙將他的手按下,對著他使了個眼色。
“實在對不住,他見我哥吃得香,所以求我們給他來一碗,所以”蘇悟陪著不是。
獄卒不耐煩的將她往外推,“別說了,趕緊走吧,再不走真要出事了。”
“好,好,我們這就走。”
蘇悟蹲下身子將地上的碗收起,向杜秋傑道了別,然後收拾了那邊牢房的碗碟和食盒,跟在獄卒後麵,一路陪著不是向牢房外走去。
走出牢房的時候,那獄卒尤不解氣,一把將她推了出去,她險些摔倒,梁亦念慌忙拉住她,扭頭惱怒的看著那人。
那人白了他們一眼,鼻孔朝天。
梁亦念又要動手,蘇悟連忙拽著他往外走。
將他拽到無人處,蘇悟才鬆了手,皺眉看他,“你這是要做什麽?”
“他推你。”梁亦念眸中閃著亮光,對著她吼道。
蘇悟無奈的看著他,“是我不對,我剛才不該對你說那些。”
是她的那句‘劊子手’傷了他吧?要不然他不會這麽沉不住氣。
“我”梁亦念擰眉看她,眸中蒙上一層水霧,“你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蘇悟無奈歎氣,“到什麽時候,你才能接受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需要你時刻護在身側的蘇悟了呢?”
梁亦念側過頭不去看她,無論到什麽時候他都接受不了這樣的她。
那個會在他懷裏撒嬌,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抱怨他,遇到壞人會躲在他身後的人,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她看到杜秋傑身上傷口時的冷靜,她對著獄卒點頭哈腰的諂媚,他一樣都不想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