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逐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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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黑的木樁深深楔入凍土,像一排行將腐爛的巨獸獠牙,圈出了“逐日”部落新生的輪廓。
空氣裏彌漫著焦糊、血腥與新斫木頭的辛辣氣息。
子輝——如今被所有族人以敬畏與希冀喚作“石水族長”——站在營地中央臨時清理出的空地上,腳下是混雜著碎骨與灰燼的泥土。
寒風卷過,扯動他身上那件深淵雷狼皮鞣製的粗糙甲胄,冰冷的觸感緊貼著皮膚。
他目光沉沉地掃過這片瘡痍初愈的土地。幸存的族人們沉默地忙碌著,修補著昨夜被石二炸開的巨大豁口。
巨大的原木被十幾人喊著號子抬起,重重嵌入深坑,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每一次撞擊,都震落木屑與凍土,也震動著每一個目睹昨夜慘劇的心髒。
資源。
人力。
時間。
像三座無形的巨山壓在子輝肩頭。石斧部落殘存的戰士不足四百,人人帶傷,眼神裏交織著失去首領的迷茫和對石水這個“外來族長”的審視。
胃城遺民倒是人數眾多,但大多瘦弱,麵有菜色,握著石斧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狼人族本部的戰士是核心,卻也折損嚴重。大貓斷臂,阿花吊著胳膊,阿草生死未卜……真正的戰力,銳減得觸目驚心。
“貓叔,”子輝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
“帶人,清點所有能用的木頭、石頭、獸筋、骨頭,按類堆放。一顆燧石,半截獸筋,都不能漏。”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遠處那片被巨獸骸骨和嶙峋怪石占據的、天柱陰影下的區域:
“再挑十個眼神最好、腿腳最快的兄弟,帶上大黑,去探清楚天柱腳下所有能藏人的石縫、洞穴、高地。天黑前,小爺我要知道哪裏能看得最遠,哪裏能卡住咽喉。”
大貓獨眼中精光一閃,重重點頭,沒有半句廢話,轉身低吼著點人去了。巨大的斷臂袖管在寒風中甩動,像一麵無聲的旗幟。
子輝的目光轉向正在指揮族人修補寨牆的阿花。“阿花嬸,”他的聲音緩和了些許,帶著托付的重任:
“寨牆修好後,在四個角,還有昨夜被炸開的位置,起高台。不用太大,但要結實,要夠高,能站三個人,能架起我們的弩!用最硬的石頭打底!”
阿花停下手中的活計,吊著的手臂用不上力,但眼神依舊如鷹隼般銳利。
她看了看寨牆的布局,又望向子輝,緩緩點頭:“放心,族長。位置我懂。石頭不夠硬,老娘用骨頭摻著泥灰夯!”
“小山,”子輝叫過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努力挺直胸膛的少年,“跟著阿花嬸,學。怎麽選位置,怎麽夯地基。眼睛看,腦子記。”
小山用力抿著嘴,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卻狠狠點頭:“是!族長!”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角落。老根,那個幹瘦的胃城老匠人,正佝僂著腰,在一個破舊的石臼裏搗磨著什麽,身邊堆著些顏色暗沉的礦石碎塊和曬幹的怪異草藥。
他走過去,腳步聲驚動了老根。老人慌忙停下動作,有些惶恐地抬頭。
“老根,”子輝蹲下身,目光落在那石臼裏暗綠色的粉末上,“你鼓搗的這些‘毒膏’,對付過什麽東西?效果如何?”
老根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心有餘悸的光芒,聲音沙啞:
“回…回族長…是…是以前在地底,對付過一種鑽洞的‘石虱’…指甲蓋大小,咬人一口,皮肉爛一大片…這膏子抹在石片上,插在它們洞口…沾上一點,小半天就蹬腿了…對…對大的,沒試過…”
子輝撿起一小塊老根研磨的礦石,在指尖撚了撚,粗糙冰冷。
又拿起一片沾染了暗綠粉末的薄石片,湊近鼻尖,一股刺鼻的、帶著鐵鏽和腐敗植物混合的怪味直衝腦門。
“不夠。”子輝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讓老根心頭發緊的壓力,“小爺我要能放倒岩甲狼獸的毒。見血封喉最好,最差也要讓它爪子爛掉,跑不動。”
老根的手一抖,骨杵差點掉進石臼裏,臉色更白了:
“族…族長…那…那得找更毒的東西…腐潭邊上的‘鬼臉花’汁…或者…或者‘蝕骨藤’的根…可…可那玩意沾手也爛…”
“去找!”子輝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老根,語氣斬釘截鐵:
“帶上大貓叔給你的人保護!缺什麽,回來告訴小爺我!磨粉要細,要能沾在箭頭上,風吹不掉,雨打不散!這是你和你那些胃城兄弟的活命本事!弄成了,以後你們就是‘逐日’的毒牙!”
老根看著子輝眼中那冰冷燃燒的火焰,又想起昨夜寨牆被攻破時的絕望,一股狠勁猛地從心底躥了上來。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枯瘦的手死死攥緊了骨杵:“是!族長!老根…老根拚了這把老骨頭!”
……
哨塔,是部落的眼睛,更是刺向黑暗的第一根獠牙。
阿花選的位置極其刁鑽。
東北角那座,緊貼著天柱根部一塊天然向外凸起的巨大暗紅色岩石。岩石如同巨獸的肋骨,本身就有近三丈高,頂部相對平整。
阿花指揮著人手,將粗壯的原木一端削尖,另一端用浸過水的獸筋死死捆紮,做成巨大的木樁。幾十個壯漢喊著號子,掄起沉重的石錘。
“嘿——喲!”
“砰!!!”
木樁帶著千鈞之力,狠狠砸進岩石與凍土接壤的縫隙。大地都在微微震顫。碎石和冰渣簌簌落下。
“再來!給老娘釘死了!”阿花吊著胳膊,站在一旁,聲音嘶啞卻充滿力量。她不時用腳踢開礙事的碎石,眼神銳利地掃過每一根木樁的角度和深度。
小山緊跟在她身後,小臉繃得緊緊的,學著阿花的樣子,用一根小木棍在泥土上劃拉著,標記著木樁的位置和傾斜度。
“這裏!再斜一點!迎著風來的方向!”阿花指著西南角正在搭建的另一座哨塔地基。那裏的風向最為凜冽,她要求木樁必須成一定角度嵌入地下,抵抗強風的拉扯。
基礎框架逐漸成型。
巨大的木樁深深嵌入大地和岩石,構成了堅實的骨架。接著是鋪設平台。厚實的木板被抬上去,邊緣用更粗的獸筋勒緊,縫隙處填滿碎石和濕泥。
阿花甚至讓人把幾塊邊緣鋒利的巨大燧石板鑲嵌在平台外側,如同天然的撞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