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三人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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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部落,石屋角落,子輝蜷縮在冰冷的獸皮上,身體卻像一塊被丟進熔爐的礦石,由內而外灼燒著。
汗水浸透了粗硬的狼皮內襯,緊貼在皮膚上,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滾燙的鐵鏽味。
那不是傷口的痛,是烙印在骨髓深處、源自狼石血脈的躁動在瘋狂衝撞。
混亂的夢境碎片如同深淵下翻湧的毒潮,死死纏繞著他的意識。
無邊無際的、蠕動的、暗紅色的肉壁……黏稠的液體如同垂死巨獸的涎水,從高不可及的穹頂滴落……空氣裏是濃得化不開的、混合著血腥與陳腐內髒的惡臭……
一個龐大到令靈魂凍結的陰影,緩緩從肉壁的褶皺中浮現。
它形如巨山,輪廓卻非獸非人,更像是由無數扭曲的漩渦和貪婪的巨口強行拚湊而成。
最令人窒息的,是那雙眼睛——如同兩塊燃燒著無盡饑餓與亙古怨毒的熔岩巨湖,穿透了夢境的血色帷幕,死死鎖定了渺小如塵埃的子輝。
“吾名……饕餮……”聲音並非傳來,而是直接在子輝的顱腔裏、在每一寸震顫的骨髓深處轟鳴炸響!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撕裂空間的重量,震得他靈魂幾欲潰散。
“精擅龍幕……掌空間……握吞噬……”那熔岩般的巨眼燃燒著,古老的音節帶著滔天的恨意,“……睚眥……孽畜……囚吾於腑……化此牢籠……爾等……皆在吾腑……掙紮……”
腑!
這個字眼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子輝混亂的意識上!
他猛地睜開眼!
“嗬——!”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抽氣從喉嚨裏擠出,子輝如同溺水者般彈坐起來!
冰冷的空氣瞬間湧入火燒火燎的肺管,帶來一陣劇烈的嗆咳。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他大口喘息著,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間爬滿額頭、脊背。
石屋的冰冷觸感,空氣中熟悉的草藥苦澀和獸皮腥臊,將他勉強拉回現實。
但夢境中那蠕動的肉壁、滴落的粘液、饕餮燃燒著無盡怨毒的巨眼,還有那如同詛咒般烙印在靈魂深處的“腑”字,依舊無比清晰地盤踞在腦海,帶著令人作嘔的粘膩感和靈魂層麵的冰冷威壓。
“石水族長!”急促而帶著驚惶的呼喊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從石屋外衝入,撕裂了死寂。
小山幾乎是跌進來的。
少年渾身浴血,獸皮衣破爛不堪,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密密麻麻、深可見骨的細小孔洞,邊緣呈現出詭異的青黑色,正不斷滲出黃綠色的膿液和血水。
他的臉頰高高腫起,一隻眼睛被膿血糊住,另一隻眼睛裏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巨大恐懼和尚未散盡的劇痛。
他拄著的硬木棍頂端,那綁著的燧石早已不知去向。
“蟲…蟲子!還有…會化的水!”小山的聲音嘶啞變調,帶著哭腔和無法抑製的顫抖,語無倫次:
“天柱…石縫下麵…一大灘…活的!粘的!碰一下就冒煙…靴子都化了!還有…還有上麵!石頭縫裏…飛出來…全是…全是牙!往肉裏鑽!麻…渾身都麻了!灰影…灰影用雷…轟開了它們…不然…不然我就…”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每咳一下,身上的傷口就滲出更多膿血,身體搖搖欲墜。
緊隨其後,一個更加沉重、如同巨石滾落的身影堵在了門口。
是大貓。
這個部落最悍勇的戰士,此刻臉色卻比死人還要難看。
他僅存的右臂死死摳住粗糙的石門框,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顫抖。斷臂處的舊傷繃帶被汗水浸透,隱隱透出血色。
他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像破舊的風箱在拉扯,獨眼中殘留著一種子輝從未見過的、近乎靈魂出竅的驚駭。
“石…石水…”大貓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岩石,每一個字都異常艱難地從喉嚨深處擠出:
“上麵…鎖鏈…好大的鎖鏈…比…比山還粗…黑的…會動…嘎吱響…”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積蓄全身的力氣,才能吐出那個帶來無邊恐懼的名字:
“…睚眥ya zi)…它…它說…吾名睚眥…”
大貓的獨眼死死盯住子輝,裏麵翻湧著滔天的巨浪,混雜著極致的恐懼和一種認知被徹底粉碎的茫然:
“…它說…爾等…螻蟻…皆在…吾腑…掙紮…”
“腑!”
大貓口中吐出的這個字,如同一柄冰冷的巨錘,狠狠砸在子輝剛剛被饕餮夢境烙下印記的心口!
兩個截然不同的恐怖存在——一個在夢中自稱被囚於腑的饕餮,一個在天柱之上宣告此地為其腑的睚眥!
“腑…腑…”子輝失神地喃喃念著這個字眼,臉色瞬間褪盡血色,變得慘白如骨。
身體裏那股源自狼石血脈的躁動瞬間被一種更冰冷、更龐大、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懼所取代。
小山身上那被怪異飛蟲啃噬出的、密密麻麻的、流著膿血的孔洞;
他描述的能瞬間腐蝕獸皮的、如同活物般流淌的粘稠“水潭”;
大貓目睹的、貫穿天地的、束縛著恐怖存在的巨大鎖鏈;
睚眥那響徹靈魂、宣告此界為其腹腔的低語;
還有夢中饕餮那怨毒滔天的咆哮——囚吾於腑!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碎片,所有的恐懼和疑問,在這一刻,被“腑”這個字眼,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地、不容抗拒地捏合在了一起!
一個荒誕絕倫、卻又冰冷得令人窒息、完美解釋了一切的真相,如同黑暗中升起的猙獰巨獸,清晰地、無可辯駁地呈現在子輝眼前!
他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刀,掃過小山身上那些不屬於任何已知野獸造成的詭異傷口,掃過大貓那殘留著靈魂震駭的臉龐,最後,他的目光死死釘在石屋角落那柄靜靜躺著的“心室之鑰”骨刀上!
溫潤如玉的刀身,在昏暗光線下,那些古老繁複的、如同星辰軌跡又似狼群奔騰的紋路,此刻仿佛活了過來,流淌著幽微的光芒,像是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個被塵封了萬古的、關於囚禁與牢籠的秘密!
“腑…牢籠…”子輝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一種洞悉了終極恐怖後的死寂,“原來…這整個失落之地…這無邊無際的穹頂…這天柱…這鎖鏈…這所有的一切…”
他緩緩站起身,身體因為巨大的衝擊而微微搖晃,但眼神卻燃燒起一種近乎瘋狂的、要將一切真相焚燒殆盡的火焰。
他一步步走向那柄骨刀,每一步都沉重地敲打在石屋冰冷的地麵上,也敲打在驚魂未定的小山和心神俱震的大貓心上。
“原來我們所有人…”子輝的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無比堅定地,握住了“心室之鑰”冰涼光滑的刀柄!
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感,如同沉睡的巨龍蘇醒,瞬間從刀柄傳入他的手臂,衝入他的心髒!
“…石婆…大貓…阿花…阿姆…小山…我…還有那些巨獸…那些葬碑裏的魂…”
他握緊骨刀,猛地轉過身,刀尖直指石屋那低矮、壓抑的石頂!
仿佛要刺穿那層岩石,刺破那虛假的蒼穹!
“…我們所有人!”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真相的狂暴和深沉的悲愴,如同受傷孤狼最後的嗥叫,在狹小的石屋內炸響!
“都他媽活在一頭叫‘睚眥’的怪物的——肚子裏!”
死寂!
石屋內隻剩下子輝粗重的喘息,小山因劇痛和驚駭而無法抑製的顫抖,以及大貓那如同岩石崩裂般沉重壓抑的呼吸。
“肚…肚子裏?”小山腫脹的嘴唇哆嗦著,重複著這個字眼,茫然的眼神裏充滿了無法理解的巨大荒謬和恐懼。
身上那些流著膿血的傷口,此刻仿佛變成了某種活物體內的…蛀洞?
大貓的獨眼死死盯著子輝手中的骨刀,又緩緩抬起,仿佛要穿透厚厚的岩層,看向那被無數巨鏈鎖住的、名為睚眥的恐怖存在。
他完好的右手猛地攥緊,指骨發出劈啪的爆響,牙關緊咬,從齒縫裏擠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
“…操!”
這聲粗糲的咒罵,如同點燃引信的火星。
子輝握著“心室之鑰”,感受著刀身傳來的、仿佛與腳下這片“腑中大地”同頻搏動的微弱震顫。
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口——那被汗水浸透的粗糙獸皮下,狼石賜予的綠色紋路正在皮膚下隱隱發燙、搏動!
他一把扯開衣襟!
嗡——!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胸口的瞬間,那柄被緊握的“心室之鑰”仿佛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召喚,通體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幽綠色光芒!
刀身上那些古老繁複的紋路如同被注入了熔岩,瞬間變得明亮、灼熱、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