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飛頭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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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迅速浸透了這片腑中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唯有遠處迷骨荒原邊緣那一片混亂蠕動的白色陰影——狼毫族數萬老弱遷徙的隊伍——還閃爍著零星慘淡的篝火。
    老根枯槁的身影無聲地立於一根高聳的、如同斷裂獠牙般的暗紅岩柱頂端。
    夜風呼嘯,吹動他裹身的破爛麻布,露出脖頸上那圈猙獰的、微微蠕動的環形疤痕。
    他臉上蒙著的厚布早已取下,渾濁的老眼在絕對的黑暗中,卻閃爍著一種與飛頭血脈相連的、幽冷的微光。
    下方,離地十餘丈的空中,六百飛頭精銳如同最具耐心的禿鷲,靜靜地懸浮著。
    它們麵色青白,雙目緊閉,口中叼著的青白骨製吹筒在稀薄的微光下泛著致命的幽澤。
    斷裂的脖頸處,幾縷粘稠如蛛絲般的暗紅色“細線”垂落,與下方在陰影中待命、同樣沉默的無頭身軀保持著玄妙的聯係。
    【糧草輜重區域……三處……】老根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溪流,通過那無形的血脈紐帶,精準地注入每一顆飛頭的意識深處。
    這是子輝族長不惜耗費部落珍貴的能量儲備,長期為飛頭營、鋒矢營、獵手營精銳提供的“加料”食物——混合了特定腑腔生物發光內髒的成果,賦予了他們在極端黑暗中遠超常人的視覺和感知。
    而他們的目標,那些狼毫族的老弱,此刻在深沉的夜色裏,與瞎子無異。
    【動手。】老根的意念如同出鞘的毒刃。
    嗡——!
    沒有一絲聲響,但空氣似乎微微震顫了一下。
    六百飛頭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同時撥動,瞬間化作一片死亡的陰雲,無聲無息地向著數裏外那片混亂、疲憊、毫無防備的遷徙隊伍飄去。
    它們的移動迅捷而詭秘,隻有極細微的空氣流動聲,完美地融入了荒原夜風的嗚咽之中。
    狼毫族的遷徙營地一片慘淡。
    巨大的、由各種巨獸骸骨拚湊而成的簡陋拖車上,堆放著部落最後一點家當——刮得幹幹淨淨的骨棒、少量幹癟發黑的肉幹、用皮囊裝著的渾濁石髓水。
    更多麵黃肌瘦、眼神麻木的老弱婦孺則蜷縮在拖車周圍,靠著彼此的身體汲取微不足道的暖意,饑餓的呻吟和孩童無力的哭泣聲在夜風中飄散。
    負責看守輜重的,是幾十個同樣餓得東倒西歪、抱著吹筒打瞌睡的老兵。他們的警惕性早已被長途跋涉和絕望消耗殆盡。
    “那……那是什麽聲音?”一個耳朵稍尖的老兵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望向漆黑的夜空,他似乎聽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細微的嗡鳴。
    旁邊的同伴不耐煩地嘟囔:“鬼風刮過骨頭縫的聲音罷了……睡你的……”
    話音未落!
    咻咻咻咻——!!!
    一片密集得令人頭皮炸裂的破空聲驟然從頭頂潑灑而下!那不是毒針,而是一個個拳頭大小、表麵粗糙、顏色暗沉的陶罐!
    這些陶罐如同死亡的果實,精準地砸向隊伍中最核心的那幾輛堆滿食物的拖車!
    啪嚓!噗嗤!嘭!
    陶罐紛紛碎裂開來!裏麵並非炸藥,而是裝滿了粘稠、漆黑、散發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了極端腐敗與劇烈辛辣氣味的惡臭液體!
    液體四濺,瞬間將拖車上的骨棒、肉幹、皮囊水壺染得一片狼藉!
    那氣味猛烈地擴散開來,刺鼻至極,甚至讓附近幾個睡夢中的孩童直接被嗆醒,發出劇烈的咳嗽和嘔吐聲!
    “敵襲!!!”終於有老兵聲嘶力竭地吼叫起來,聲音因恐懼而變調。
    營地瞬間炸開鍋!
    人們驚恐地從地上爬起,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黑暗中根本看不清襲擊來自何方,隻聞到那令人作嘔的惡臭和聽到頭頂不斷傳來的、令人心悸的陶罐碎裂聲!
    “是陶罐!他們扔的是毒罐!”一個見識稍廣的老狼毫驚恐地大喊,他借著一點點微弱的光線,看到被那黑色液體濺到的肉幹迅速泛起灰綠色的泡沫,發出“滋滋”的輕微腐蝕聲!
    “這……這味道……是‘鬼哭子’!是加了料的‘鬼哭子’膿漿!”另一個老匠人抽動著鼻子,臉上瞬間血色盡褪,聲音充滿了絕望的顫栗,“沒救了!沾上這東西,糧食全完了!水也不能喝了!”
    “鬼哭子”乃是迷骨荒原深處一種極其罕見且惡毒的腐生菌類,其膿漿毒性劇烈,雖不立刻致命,卻能汙染一切,使其沾染上無法祛除的劇毒和惡臭,尋常解毒手段根本無效。狼毫族雖是用毒大家,對此也極為頭疼。
    恐慌如同瘟疫般瘋狂蔓延。人們尖叫著遠離被汙染的糧車,仿佛那是什麽洪荒惡獸。
    負責看守的士兵徒勞地朝著漆黑一片的天空胡亂發射吹筒,毒針不知飛向何方,連敵人的影子都摸不到。
    高空之中,老根冷漠地“俯視”著下方的混亂。通過飛頭的眼睛,他看到狼毫老弱如同被沸水澆灌的蟻群,絕望地奔逃,看到他們視若生命的最後糧草被徹底汙毀。
    他的心中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種完成任務的冰冷精確。
    【第二輪。散射。製造最大恐慌。】他的意念再次下達。
    飛頭群迅速分散,如同擴散的死亡墨點,將剩餘的毒陶罐投向營地邊緣那些相對完好的物資堆和人群密集處。
    更多的碎裂聲,更多的惡臭彌漫,更大的恐慌爆發!
    整個狼毫遷徙隊伍徹底陷入了歇斯底裏的崩潰邊緣。人們推搡、踩踏,哭嚎聲震天動地。
    襲擊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最後一個毒陶罐被擲出,六百飛頭沒有絲毫留戀,如同來時一樣詭秘,無聲無息地匯攏,向著腐植春穀的方向迅速退去,消失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之中。
    隻留下一個被惡臭和絕望徹底淹沒的狼毫遷徙營地,以及數萬饑寒交迫、失去最後希望的老弱婦孺,在黑暗中無助地哀嚎。
    ……
    消息被幾個僥幸未受汙染、強忍著恐懼的傳令兵,騎著瘦骨嶙峋的狼毫獸,以最快速度送到了前方主力大軍中的阿骨朵麵前。
    “首……首領!不好了!後隊……後隊遭襲!不知道什麽人,他們……他們用‘鬼哭子’毒罐……我們的糧草……全完了!全完了啊!”
    傳令兵滾鞍下獸,撲倒在阿骨朵腳下,聲音泣血,渾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此刻的阿骨朵,正騎在他那雄壯的狼毫獸上,細長的眼睛眯著,眺望著遠方腐植春穀的方向,盤算著如何碾碎石水最後那點可憐的抵抗。
    聽到匯報,他緩緩轉過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額角那毒針紋路在昏暗光線下微微跳動。
    “糧草被毀……”他重複了一遍,聲音平淡得嚇人。
    突然,他猛地爆發出一聲撕裂夜空般的咆哮,聲音中的暴怒如同實質的衝擊,震得周圍戰士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糧草被毀?!那群老不死的怎麽不去死?!幾萬人!連自己的命根子都看不住!被什麽東西摸到跟前毀了根基?廢物!一群徹頭徹尾的廢物!他們怎麽還有臉派人來報信?!怎麽不直接死在‘鬼哭子’裏,還能給部落省下幾口吃食!!”
    他胸膛劇烈起伏,眼中閃爍著駭人的凶光,仿佛要將匯報的傳令兵生吞活剝。周圍的頭目們噤若寒蟬,無人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