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再做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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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腐植春穀。
    子輝石水)立於大黑寬闊如礁石的背脊之上,指間捏著一塊微微發燙、剛剛由木梭的飛頭舍命送回的小巧骨片。骨片上用尖銳物刻劃出的訊息簡略卻駭人。
    老根那枯槁焦急的聲音仿佛直接在他腦髓中嘶鳴:“…阿骨朵……傾巢而出……主力三萬……押阿花……先鋒六千之後……更有數萬老弱遷徙……撲春穀而來……勢如屍潮……不可逆……”
    即便是子輝,在徹底消化這訊息的瞬間,瞳孔亦是驟然收縮如針尖,指節因極度用力而發出細微的“咯咯”聲!
    他並非未曾預料狼毫族會反撲,但如此規模,如此決絕的全族壓上,甚至裹挾老弱同行……這已非拚死一搏,而是要徹徹底底的——鵲巢鳩占,不死不休!
    “瘋狗……”子輝低聲啐了一口,胸口狼石紋路灼燙翻湧,那不是恐懼,而是被滔天壓力激起的、冰冷刺骨的沸騰戰意。
    他猛地抬頭,眼神瞬間恢複磐石般的清明與銳利,一道道命令如同冰錐般精準擲向待命的眾人:
    “傳訊老根!他的飛頭營,所有精銳,即刻放棄一切襲擾!給我繞過阿刺的先鋒和阿骨朵的主力!目標——狼毫族遷徙隊伍的糧草輜重!用盡毒陶罐裏所有存貨,攪亂他們的運輸,驅散押運的老弱!記住,盡量不殺,製造恐慌,嚇潰即可!我要他們的補給線徹底癱瘓!”
    “傳訊小山!百裏地道,給我用命去挖!再快!我要它在狼毫主力兵臨穀口前貫通!告訴他,部落存亡,係於他手!”
    “傳訊阿花!皮囊!所有皮囊,放棄精鞣,隻求不漏!加快速度!有多少趕製多少!小爺我有大用!”
    他目光陡然轉向一旁焦躁擰緊拳頭的大貓和麵色凝重的木梭:
    “貓叔!帶你所有輜重狼騎,還有……還能動彈的那幾百流民,立刻去腸液河上遊那處‘喉道’!用巨石、沙袋、一切破爛,給我堵死它!截斷水流!但要做好隨時能炸開的準備!這一次,我要請阿骨朵的先頭部隊,先喝一個水飽!”
    “木梭!帶你所有胃城遺民,停下一切活計!全員出動,在部落外圍,在所有可能路徑上,給我挖!陷坑、絆索、尖樁…不求精細,隻求遍地都是!多到他們無處下腳,廣到他們繞不開!把春穀周邊,給我變成一片吞噬生命的死亡泥沼!”
    命令一條接一條,冷冽、清晰、迅疾。原本因強敵傾巢壓境而惶惑不安的眾人,在子輝這冰封般鎮定的指令下,如同找到了砥柱,立刻轟然應諾,瘋狂行動起來。
    整個逐日部落如同一具被強行注入生機的殘骸,以一種透支一切的癲狂速度再次運轉起來。
    最後,子輝躍上一塊高聳的暗紅岩柱,目光掃過下方忙碌卻難掩憂色的族人們——那些石斧部落的傷兵,胃城的婦孺,以及新投靠不久、眼神惶恐如驚雀的流民。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冷的岩石投入死水,清晰地撞入每一個角落:
    “都慌什麽?!”
    僅僅三個字,帶著一種奇異的、撕裂恐慌的穿透力,瞬間拽住了大貓手下那幾百號正欲前往上遊堵河口的流民和輜重兵的注意力。
    子輝的目光掃過他們,嘴角甚至勾起一絲冰冷的嘲弄:
    “五千狼毫崽子,被我們耍得哭爹喊娘,陷坑、麻網、毒菌田…我們折了幾個人?嗯?他們呢?三千多俘虜現在還在屁滾尿流地給我們挖土扛石!”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鏗鏘,帶著斬釘截鐵的悍然:
    “現在不過又多來六千!就算是阿骨朵那條老毒蛇親自帶隊,又能如何?難道我們腳下的陷坑就填平了?我們的麻草就失效了?我們的地堡就變成尿泥糊的了?”
    他刻意略去了那令人窒息的三萬主力和數萬老弱,話鋒陡然一轉,拋出了一個更具衝擊與誘惑的消息:
    “何況!我們不是孤軍!狼骨、狼牙…甚至狼尾!真以為我們這些日子用菌子和‘鬼螢菇’換來的隻是些破爛?那是買路錢,是結下的血盟!阿骨朵這條老狗傾巢而出,老家空虛,你們以為隔壁那幾家餓紅了眼的豺狼,會放過掏他老窩的機會?”
    這話七分假三分真,卻如一劑猛藥,瞬間注入了眾人幾近枯竭的心脈!
    是啊!族長早就用多餘的菌子和那神奇菌種,跟其他部落交易了!雖然從未明言結盟,但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
    流民們的眼神瞬間燃起異光,惶恐被一種灼熱的期待取代。若真有其他部落趁機背刺狼毫老巢,或從側翼牽製…
    子輝要的正是此效。
    他不能透露那令人絕望的真實壓力,但他可以點燃希望,哪怕是虛妄的火星,也足以燎起片刻的士氣!
    “所以!”子輝猛地一揮手,斬釘截鐵,如同揮下戰斧,“都給小爺我動起來!挖坑的挖坑,堵河的堵河!守住我們的部落!讓狼毫族這群瘋狗,在咱們的陷坑和地堡前,撞得骨斷筋折!等他們血流幹了,自然有‘老朋友’來幫我們收屍!”
    “是!族長!”人群爆發出短暫的、夾雜著希望與狠厲的呐喊,隨即如同被打了一針強心劑,更加瘋狂地投入到各自的任務中。
    子輝躍下岩石,看著瞬間被調動起幹勁盡管這幹勁源於一個未卜的賭局)的營地,眼神深處卻是一片冰封的凝重。
    他望向迷骨荒原的方向,仿佛已能聽到那鋪天蓋地而來的、饑餓與絕望交織的腳步聲。
    “阿骨朵……你賭上全族……我石水,就押上這條命陪你到底……”他低聲自語,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腰側那柄沉寂的“心鑰”骨刀。
    所有的胃城遺民,在木梭聲嘶力竭的催促下,如同瘋狂湧動的工蟻,開始在部落周圍揮汗如雨地挖掘。
    木鎬、骨鏟、甚至徒手並用,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陷阱與死亡陷坑,以驚人的速度蔓延開來,如同巨獸軀殼上迅速潰爛的瘡口,散發著冰冷而饑餓的氣息。
    決戰的血腥氣壓,如同腐植春穀永恒彌漫的腐殖惡臭,濃鬱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