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天後。
    阿骨朵的三萬多大軍，如同漫山遍野的白色屍潮，終於徹底鋪開在了腐植春穀之外。
    密密麻麻的狼毫獸騎，刀刃和吹筒反射著慘淡的光，肅殺之氣凝聚如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
    與阿刺那次的莽撞衝鋒截然不同，阿骨朵的軍隊陣型嚴謹，層層疊疊，透著一種老辣與耐心。
    但阿骨朵並沒有立刻發動進攻。
    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這位多疑而謹慎的族長，硬是又花了整整三天時間，才緩緩將龐大的軍隊調度開來，擺開了一個極其穩重、甚至有些保守的巨型防禦圓陣！
    腐植春穀這邊，子輝早已看穿了阿骨朵冷血多疑、不願冒險強攻的性格。
    他將那上千個巨大的獸皮囊堆放在陣地最前方，形成一道怪異的“皮囊城牆”，旨在最大限度地吸收狼毫族第一波致命的毒針吹射。
    大貓的鋒矢營經過補充休整，約三百騎）、阿花的獵手營八百弩手）則在皮囊後嚴陣以待。
    而老根的飛頭營，則早已不見蹤影。
    而那三千餘狼毫俘虜，早已被阿花和小山以“迂回敵後，奇襲糧道”為由，帶離了主戰場，實則拋棄在了數百裏外的荒僻裂穀中，任其自生自滅。
    子輝站在陣前，目光穿越雙方之間那片空曠的、布滿了陷阱和死亡的土地，落在了被捆綁著、推在兩軍陣前顯眼位置的阿草假阿花）和被兩名逐日戰士“押解”著的阿刺身上。
    無人知曉，在老根飛頭營的精準操控下，四個隱蔽的地洞早已在阿骨朵大軍陣前腳下悄然挖就，與小山打通的那條百裏地道悄然相連。
    子輝與遠方顎骨王座上的阿骨朵，遙遙相對。
    ……
    此時，阿刺被兩名精銳戰士押著，站在子輝側後方不遠處的岩柱下，他雙手被反綁，臉色灰敗，眼神複雜地望著那片屬於他族人的大軍，望著那麵他曾誓死效忠的旗幟。
    子輝並未虧待他，這幾日甚至給了他相對充足的食物和清水，但這“優待”反而像毒針一樣刺痛著他的心。
    “石水！”阿骨朵那如同冰渣摩擦骨片的聲音驟然響起，竟清晰地壓過了大軍行進的轟鳴，通過某種奇異的共振方式傳遍戰場：
    “你這藏頭露尾的暴君！竊據吾族生機之地，屠戮吾族勇士，如今，隻敢縮在這些醜陋的皮囊後麵當蠕蟲嗎？”
    子輝麵無表情，聲音卻同樣冰冷清晰地反擊回去，帶著一絲嘲弄：“阿骨朵，領著全族老弱來送死，用族人的屍骨鋪就你的野心之路，你這族長，當得可還心安？”
    “哼！巧舌如簧！”阿骨朵冷笑，“成王敗寇，自古如是！待我踏平你這龜殼，嚼碎你的骨頭，自然能帶領狼毫族走向強盛！倒是你，石水，聽說你待我這不爭氣的弟弟不錯？怎麽，想用這點小恩小惠，動搖我狼毫軍心？”
    他的話語惡毒，直接點破子輝的意圖，試圖穩固軍心。
    “阿骨朵！”子輝的聲音通過特殊的骨筒放大，如同滾雷般傳遍戰場，“看看這是誰！你的親弟弟阿刺，還有我族叛徒阿花！兩軍廝殺，徒耗性命！你我一戰定勝負如何？我們做個交易如何？我放回阿刺，你歸還阿花！兩軍陣前，交換人質，敢否？！”
    這是他看透阿骨朵冷血多疑後，拋出的最後一試。若阿骨朵在意阿刺，或許能免去這場血腥決戰；若不在意……
    這也是他精心設計的最後一道攻心之計——利用阿骨朵對阿刺可能“背叛”的猜忌，以及對其“重視”人質的誤判。
    果然，阿骨朵端坐於中軍陣中，臉上露出一絲極其古怪的、混合著嘲弄和殘忍的笑容。
    他甚至沒有看阿刺一眼，仿佛那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他的目光，反而死死盯在“阿花”身上，那雙毒針般的眼睛仿佛要將其刺穿。
    片刻沉默後，阿骨朵冰冷的聲音回應過來，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用阿刺，換回你那位‘阿花’嬸子？”阿骨朵的聲音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我看你對她倒是看重得很，為了她，一換一，很公平吧？石水小兒！死到臨頭，還想玩這等拙劣的把戲？”
    他猛地一揮手。兩名精銳戰士押著一個披頭散發、渾身傷痕的老婦人出現在陣前，正是阿草！
    “你想換她？”阿骨朵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怨毒冰冷，“你看看她是誰？！”
    子輝瞳孔驟縮！阿骨朵竟然看破了阿草假冒阿花的身份？！
    此言一出，子輝瞳孔驟然一縮！
    阿骨朵竟然知道了阿草假冒阿花的身份？他如何得知？是了，定是那幾日阿草在狼毫族中活動時，被極其熟悉阿花的狼毫老人看出了破綻！消息傳回了阿骨朵這裏！
    阿骨朵見狀，發出一陣得意而冰冷的大笑：“哈哈哈！看來被我猜中了！石水，你也有失算的時候！怎麽？換是不換？給你三息時間考慮！一！”
    子輝腦中急轉，阿骨朵此舉絕非真心換人，而是攻心！無論換與不換，他都占盡優勢。換，則逐日部落失一重要人物，士氣受損；不換，則顯得他石水冷酷無情，方才救助老弱的“義舉”瞬間變得虛偽。
    “二！”阿骨朵的聲音如同催命符。
    阿刺在一旁目眥欲裂，瘋狂掙紮：“大兄！你不能！阿花她……”
    “三！”阿骨朵根本不給子輝更多思考時間，計數飛快，“看來你是不願換了？那好，我就替你砍了這個叛徒！”
    “石水！你的算計到頭了！這根本不是什麽阿花！是你派來蠱惑我弟弟、亂我軍心的奸細！還想用我那個廢物弟弟來換？做夢！”
    自始至終，阿骨朵根本沒看阿刺一眼。
    “不——！”阿刺發出了絕望的嘶吼，瘋狂掙紮著想衝出去，卻被看守死死按住。
    “阿骨朵！你敢！”子輝的咆哮如同受傷的洪荒巨獸，眼中狼石幽光瞬間爆燃，幾乎要滴出血來！
    “你看我敢不敢！”阿骨朵獰笑著，手起刀落！
    話音未落，隻見阿骨朵猛地從身旁親衛手中抓過一柄骨刀，手臂一揮！
    刀光閃過，血光迸濺！
    一顆頭顱高高飛起，那蒼老卻堅毅的麵容上，雙目圓睜，似乎還帶著未散的決絕與一絲嘲諷——正是阿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