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夥頭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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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地最後方,緊挨著那片永恒散發著甜腥與腐殖氣味的菌田和喧囂不斷的獸欄,是一片看似毫無章法、人畜混雜的混沌之地——輜重軍團的駐地。
    這裏沒有鋒矢營衝陣的雷鳴,沒有狼衛互毆的血腥,也沒有獵手營潛行的詭譎,更無沙女營舞動的熾熱,卻自有一股蒸騰著煙火氣、汗味、草料與金屬鏽蝕混雜的勃勃生機。
    人聲鼎沸,獸吼連綿,構成了這裏永恒的背景音。
    坐騎更是五花八門,堪稱逐日部落的“茅廁”
    老的牙口鬆動、步伐蹣跚的岩甲巨狼,被淘汰下來負責拉運幹草;
    瘸了一條附肢、甲殼上有陳舊裂痕的沙蠍,慢吞吞地拖著板車,車上堆滿新收割的、還在滴淌粘稠汁液的暗色菌菇;
    跑起來喘得比拉風箱還響的狼毫獸,背上馱著捆紮好的皮料和骨材;
    甚至還有幾頭馴化得半溫不馴、體型臃腫的沙漠巨蟲,它們厚重的幾丁質甲殼上固定著巨大的馱籃,裏麵是沉甸甸的礦石和清水罐。
    人員構成更是琳琅滿目,堪稱“混亂”
    那些因戰力稍遜、或是不幸“孕育”而被沙女營淘汰下來的女子,她們眼中或許少了些野性張揚,卻多了份沉靜與韌勁;
    那些猥瑣到連以“陰險”著稱的獵手營都嫌棄、吹毒針時總忍不住擠眉弄眼的狼毫戰士,被發配至此;
    少數因反應總是慢半拍、無法跟上鋒矢營致命節奏的青年軍;
    以及,占據了輜重軍團近乎三分之一人口、沉默而高效的胃城遺民——他們負責最精細的物資管理、賬目記錄以及……
    基於古老傳承和子輝偶爾指點。
    放眼望去,老弱病殘孕,似乎都集中於此地,忙碌著,喧囂著,卻也自成一派體係。
    統領阿雲,早已不是那個隻會蹙眉立於子輝身後、滿眼憂色的婦人。
    如今的她,身形依舊不算高大,卻如繃緊的弓弦般充滿力量感。長發利落地挽起,用一根磨尖的獸骨簪著,幾縷碎發被汗水粘在額角臉頰。
    她的臉龐曬成了健康的古銅色,嘴唇因長期呼喊調度而略顯幹裂,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磨礪出的權威。
    她的眼神銳利如鷹,能瞬間掃清堆積如山的物資清單,也能一眼看出哪頭馱獸是在偷懶裝瘸。
    她忙得腳不沾地,身影穿梭於堆積如山的糧袋、散發著濃烈藥味的草藥堆、叮當作響之間。
    一手抓著記錄獸皮,上麵密密麻麻畫滿了隻有她自己能完全看懂的符號;
    另一手時不時拍開一隻試圖偷啃菌餅的沙鼠,或是扶正一個差點被撞倒的水罐。
    她要統籌每日消耗驚人的糧草飲水,組織人手維修保養各軍團送來的破損兵甲與鞍具。
    還要照料那些訓練中負傷(雖然不死狼衛很少需要,但其他軍團少不了)的戰士與坐騎,指揮抓捕和馴化新補充的馱獸。
    同時,還管理著日益擴大、如同巨大暗色地毯般鋪開的菌田……她的指令簡潔清晰,在嘈雜的環境中也能準確送達。
    然而,這片看似雜亂無章、充斥著“殘次品”的區域,才是子輝隱藏最深的底牌所在。
    他的術法之力曆經休養與吞噬,已恢複些許,但他開始毫不吝嗇地將源自亂穀城的妖術手法,傾注於此。
    那些被其他軍團視為不堪用的“廢料”,在這裏反而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新生,他們的“弱點”——時間充裕、惜命、以及被逼出的狡猾——成為了學習這些詭異技能的絕佳土壤。
    偃師皮影術幾個因手指格外靈巧、心細如發而被遴選出的胃城遺民,正圍坐在一盞幽綠的菌燈下。
    他們屏息凝神,枯瘦的手指間撚著近乎透明的、用沙蠍分泌的粘液鞣製的細韌絲線,線的另一端連接著幾個用薄韌獸皮蒙就、內部以纖細獸骨為架製成的簡陋人形或狼形傀儡。
    它們的關節被巧妙地製作出來,隨著遺民們手指極其細微的顫抖,傀儡們開始做出蹣跚行走、揮動武器、甚至彼此格擋的動作。
    火光將它們的影子投在帳幕上,放大成扭曲舞動的鬼魅。
    雖然動作還顯僵硬滯澀,時常卡頓甚至線繩纏繞成一團亂麻,引得旁觀者發出壓抑的低笑,但那專注的神情,那試圖讓死物“活”過來的執念,已初具雛形。
    子輝偶爾會無聲地出現,隻看片刻,伸出指尖淩空微撥,糾正一絲力的流轉,留下幾句冰冷卻直指核心的要點,便又悄然離去。
    畫皮術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幾個因傷病或“孕事”退出沙女營、卻對色彩和紋理有著驚人直覺的前舞女,正圍著一個略顯緊張的狼毫戰士。
    她們用研磨精細的礦物粉末——赭石的紅、幽潭泥的綠、黑曜石碎末的黑、以及某種發光苔蘚提取出的慘白——混合著特製的、帶有輕微麻痹和定型效果的藥液,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仔細繪製。
    筆尖落下,肌膚的色澤與紋理竟開始悄然改變,逐漸模擬出狼骨戰士那岩石般的灰白膚質和粗大毛孔,甚至能短暫地模擬出那股特有的、混合著汗臭與礦石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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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一次大雨就可能讓精心繪製的偽裝糊成一團可笑的大花臉(曾有倒黴蛋因此去領物資時被狼衛當成怪物追打了半條街),但在特定環境下,這短暫的偽裝足以致命。
    她們學習的不隻是繪畫,更是觀察、模仿、以及對藥液配比的精準掌控。
    戰陣推演三才陣、四象陣、七星蛇陣……這些在其他軍團看來過於精妙複雜、難以大規模推廣演練的戰陣,卻在輜重軍團寬闊的馱場空地上,以另一種形式悄然普及。
    因為這裏的人有更多的“空閑”時間,也更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能證明自身“價值”的機會。
    阿雲嚴格按照子輝留下的陣圖和解說,組織他們操練。
    你能看到
    一群騎著老邁瘸腿狼、身上舊傷累累的老兵,努力回憶著年輕時的悍勇,磕磕絆絆地組成“三才”小陣。
    雖然衝鋒起來歪歪斜斜,但那彼此掩護、輪轉休憩的本能仍在。
    一個眼神閃爍、看起來賊兮兮的狼毫戰士,帶著兩個反應總是慢半拍、眼神懵懂的青年軍,比劃著“四象”的變化!
    雖然時常轉錯方向撞在一起,但那狼毫戰士嘴裏嘟囔的刁鑽偷襲點子,有時卻讓暗中觀察的子輝微微挑眉。
    甚至有一隊由沙女、遺民和狼毫混編的小組,嚐試演練最複雜的“七星蛇陣”。
    試圖讓坐騎五花八門、速度不一的他們如蛇般蜿蜒突進,結果自然是陣型歪扭如醉漢遊行。
    還一度失控撞垮了旁邊獸欄的圍欄,引得幾頭脾氣暴躁的沙犀衝出來好一通鬧騰,搞得雞飛狗跳。
    子輝的要求被極端化地執行
    所有人,吃、住、休憩,盡可能都在騎獸背上!於是形成了輜重軍團獨有的奇觀
    一個老狼毫戰士一邊靠著馱袋打瞌睡,一邊手下意識地在身下老狼粗糙的皮毛間撓癢癢,仿佛那已是身體的一部分。
    一個沙女側坐在沙蠍背甲上,雙腿交疊,正就著黃昏的光芒,熟練地用骨針縫補著一件破損的皮甲,身下的沙蠍安靜地磨蹭著附肢。
    一群青年軍圍著設在特製巨型駝獸背負平台上的篝火,啃著菌餅肉幹,吃完了也不下去,就用木棍在平台木板上劃拉著方才演練失敗的陣法圖,爭論著問題出在哪裏。
    ……
    這裏的趣事遠比任何軍團都多,衝淡了戰爭的壓抑。
    一次演練皮影術,操控的遺民太過緊張,手指打結,絲線亂纏,竟讓兩個皮影傀儡死死“擁抱”在一起,還不停地抽搐旋轉,活像跳起了詭異的雙人舞,逗得全場哄堂大笑。
    一次嚐試畫皮偽裝成狼牙戰士,結果負責調色的沙女誤加了過多發光苔蘚粉,一到昏暗處,那幾個“狼牙戰士”就渾身散發出幽幽綠光,活像一群行走的燈籠,去領取箭矢時把阿雲嚇得差點吹響敵襲警報。
    還有那次著名的“醉蛇撞欄”事件後,阿雲罰那群肇事者負責重建獸欄並馴回所有沙犀,結果他們硬是憑著輜重軍團特有的土辦法和韌性,不僅完成了任務,還意外發現了用某種發酵菌液能短暫安撫沙犀暴躁情緒的偏方。
    就是在這一次次令人扶額的笑話和層出不窮的混亂中,他們的技能在緩慢而堅定地、以一種極其另類的方式成長著。
    阿雲曾瞞著所有人,組織過一次極其秘密的夜間對抗演練。
    一支由輜重營精銳(包括皮影操縱者、畫皮者、陣法師和老兵)組成的混編小隊,借助簡陋的皮影傀儡製造的混亂、畫皮術的短暫偽裝、以及對他們而言已爛熟於心的各種小型戰陣變化!
    竟然成功地將一隊由五十名青年軍扮演的“精銳敵人”引入了預設的陷阱區域,並用絆索、漁網(模仿皮影絲線)和石灰包(畫皮術的副產品)打得對方暈頭轉向,“擊潰”了對方。
    子輝當時悄無聲息地立於陰影深處,全程目睹。
    當看到那個賊眉鼠眼的狼毫戰士用極其猥瑣的步伐引開了“敵人”主力,而幾個老卒則用看似踉蹌的配合放倒了最後的抵抗者時,他那冰封般的嘴角,難以察覺地向上彎起了一個極細微的弧度。
    半年煎熬,六大軍團,以各自匪夷所思的方式,終於淬火成鋼。
    輜重軍團,這支由“廢料”拚湊、藏匿於煙火塵埃之中的隊伍,或許沒有最強的鋒芒,卻蘊含著最深的韌性與最出乎意料的可能。
    他們是逐日聯盟最古怪的底色,也是子輝手中,那張未必光彩奪目,卻可能攪動局麵的暗牌。
    戰爭的陰雲愈發低沉,而這群在鍋碗瓢盆、針線藥草與傀儡陣法間磨礪出的另類戰士,同樣即將迎來他們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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