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不想讓我進去，我不進去，我就站在外麵，我不進去……”淩展馳說著放鬆了力道，站在門外的走廊上，雨飄進來，打在他的褲子上。

    不一會兒，膝蓋以下的褲子全都濕透了，而他的思緒卻一直停留在：顧曦顏難道對他一丁點兒留戀都沒有嗎？說出國就出國，說結束就結束，之前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到底算什麽？

    她，是他全身心付出要愛的那個人，是他一輩子認定的那個人，他不管自己有沒有女朋友，不管她結沒結婚，不管有多難，時間有多長，終於走到了她身邊，卻換來這短短一年的相處……

    他之前從來不對任何事情抱有幻想，唯獨除了這件！

    顧曦顏聽著淩展馳半天沒有動靜，抬起頭朝外看了一下，淩展馳正如定格般站在屋簷下，一動不動。

    她可以像普通男女那樣說“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但她此時卻不敢開口，剛才雨裏那句：“好吧，我認輸，我鬥不過你”，淩展馳在她麵前從來都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淩展馳，他一直妥協著寵溺著她，她卻要以這種方式跟他告別！

    我……” 顧曦顏剛吐出一個字兒，便發現腦袋裏亂糟糟的，以至於她拎不出其他的任何一個詞語來。

    淩展馳被顧曦顏的那個“我”字拉了回來，目光落在顧曦顏身上。

    我……本來也不能保證……一直會跟你在一起的……”顧曦顏的舌頭像打了結一樣，開始吞吞吐吐，“你一定也是知道的，我很感謝……你陪我走過了……我最……煎熬的那段時間……”

    淩展馳的臉色越發陰沉起來，目光逐漸變冷，手開始握了起來！

    我從來都是經不住任何挫敗的，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你可以從頭開始，而我卻不能……”顧曦顏知道淩展馳在極力忍著，可能因為是她，他才一直沒有爆發，“我……我……不想回到以前的那種小心翼翼提心吊膽的生活裏去。你教會我的，看到機會不要放手，我……不想放手……”

    你想出國就出國，我沒有要攔著你，但出國跟分手是兩回事，不就幾年嗎？以前我等了，現在我也可以……”淩展馳的怒氣在看到顧曦顏那雙眼睛的時候平息了下來。

    淩展馳，你還不明白嗎？”顧曦顏在淩展馳的那個“等”出口之前打斷了他，“一年前都預料不到一年後的結果，幾年之後，你還那麽確定嗎？我們何必自欺呢？”

    顧曦顏，我是看錯了你嗎？”淩展馳上前兩步站到顧曦顏的麵前，目光淩厲得讓顧曦顏無處可逃。

    就算……就算你看走眼了吧。”顧曦顏的手緊緊地握在門框上，聲音卻越發的蒼白無力，“我不想賭上自己的一輩子。”

    我真應該一開始就告訴你，公司要破產了，讓你也好早些知道，也能早做打算，我是不是耽誤了你？真是對不起，我淩展馳打亂了你的如意算盤……”淩展馳憋在心裏的怨氣怒氣壓力壓抑一股腦地迸發出來，“我是要破產了，破產了的男人，活該被甩！你顧曦顏做得太好了，這是你這輩子最明智的選擇，你以後離我遠遠的，越遠越好！去你的澳大利亞，去你的悉尼，留你的學，過你的好日子吧！”

    顧曦顏的指甲幾乎都快陷進了門板裏，看著淩展馳爆發著口不擇言，她的一句話把淩展馳的驕傲都全部打碎了。

    歐陽逸宸舉著傘走進院子，看著對峙中的兩人，淩展馳的指責讓人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窩囊男人的抱怨。

    誰都有權利選擇更好的生活，你有，我有，她也有！”歐陽逸宸收了傘，站在一根廊柱邊。

    淩展馳回頭，看著正拍打著袖子上的雨水的歐陽逸宸，揮起拳頭就掄了上去，“你還煽風點火，是吧？我讓你煽風點火！”

    毫無防備的歐陽逸宸被淩展馳的拳頭正正地打在了顴骨上，一個趔趄撞在廊柱上，疼得個七暈八素！

    顧曦顏看著淩展馳的第二拳又高高舉起，趕緊從門後衝了出來，擋在歐陽逸宸的前麵，“你不能打他！”

    我不能……打他？”淩展馳餘怒未消間，語氣透出琢磨的味道，“顧曦顏，故伎重演是嗎？”

    ……”顧曦顏被問得腦袋轉不過來彎。

    用我離開薛子墨，用他離開我，我真是小看了你，你這路鋪得可真夠遠的……”淩展馳收起拳頭，看著雙眼含淚的顧曦顏，心裏說不出的滋味，為什麽看著她那麽委屈，她有什麽委屈的？

    歐陽逸宸站直了身體，繞開顧曦顏，一拳也落在了淩展馳的臉上，這怎麽著也是在自家院子裏，怎麽能落人下風？

    淩展馳的嘴角掛了彩，後麵的話也停了下來，打架？從小到大他沒輸過，何況是這個男人，應該往死裏打！

    你們可以先把我打死……”顧曦顏橫在了兩人的中間，事情已經朝著不可控的方向傾斜，看得出來，淩展馳已經發了狠，她不想讓歐陽逸宸卷進來。

    好聚好散，不行嗎？淩展馳……”顧曦顏歎了一口氣，“我知道我傷了你，算我欠你的，好嗎？就別鬧了。”

    顧曦顏說完，轉身，朝屋裏走去……

    淩展馳推開門，疾步走進衛生間，一股腥鹹的味道從喉頭湧出，一低頭，洗漱盆裏竟是紅紅的一片！

    這，這是怎麽了？”隨後而來的淩姨驚慌失措，抱著淩展馳的胳膊，“到底怎麽了？”

    媽，我沒事兒，”淩展馳感覺到淩姨的手都是抖的，回頭一看淩姨臉色慘白，輕輕地拍了拍淩姨的手，“我真沒事兒，您別太擔心……”

    然而話音未落，淩姨已然順著他的身體滑了下去!

    媽，媽，媽……”

    經過幾乎一夜的搶救，淩姨住進了加護病房，腦梗，情況不容樂觀。

    淩展馳用盡所有的關係，聯係專家，要求進行會診，但最快也得明天！

    當淩展馳站在昏迷的淩姨床前，“期間病人有可能會清醒，如果她有什麽想說的……”這是醫生說的，讓他幾近崩潰，他不敢有一絲含糊，一眼不眨地盯著淩姨，他隻期盼著淩姨能夠動一下，哪怕是手指頭顫一下，哪怕是眼睛轉一下！

    蔣欣然在看到例會上淩展馳沒有出席之後撥通了淩展馳的電話，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跟著無措起來，一邊急急地往醫院趕，一邊通知了顧曦顏。

    顧曦顏衝進醫院，病房裏淩展馳正俯首在淩姨的嘴邊，醒了，醒過來，是嗎？顧曦顏探詢的目光掃視了一下醫生和護士，他們卻是帶著一臉的歉意。

    蔣欣然一把把她扯過去，“快點兒，老太太說要見你。”

    顧曦顏頓時覺得一股涼意從背脊自下而上竄到了頭頂，腳步灌了鉛一樣移到床邊，輕輕叫了一聲：“淩姨……”

    淩姨似是笑了一下，嘴裏喃喃：“你回來了，還好，還能見著……”

    淩姨……”顧曦顏哽咽著俯下身子。

    不哭，我隻是要去找你淩叔叔去了，這麽多年，他太寂寞了……”淩姨說著喘著氣，停了幾秒，“這個世界上，展馳就隻有你了，我把他交給你，替我看好他……”

    淩姨微微睜開眼睛，被顧曦顏握住的手似乎也動了動，淩展馳趕緊把手伸了過去，大手包住了兩個女人的手，“你們……要好好的……”

    你們要好好的”是淩姨留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而淩展馳卻自此之後的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殯儀館裏他親自給淩姨整理儀容，一顆一顆把紐扣扣好，拿起梳子，梳著淩姨的頭發，輕柔而仔細，修剪著指甲，一點一點的……讓顧曦顏看得心都碎了！

    顧曦顏定定地望著淩姨的遺像，嘴角溫和的笑一如往常，“放心吧，淩姨，他會好好的。”

    顧曦顏走的那天，淩展馳抱著淩姨的骨灰回a市還沒有回來，墓地是早就買好了的，淩姨早就把淩叔叔的骨灰安置好了，倆人挨著，陰陽兩隔幾十年，終於可以團聚了！

    蔣欣然陪她換了登機牌，托運好了行李，一直拉著她的手不放：“說實話，我都看不懂你們了，居然是這樣散了，他都那麽慘了，你就忍心嗎……”

    可能我身上負能量太多，把他好運氣都耗沒了，所以希望我離開以後，他能好起來。”從淩姨突然離世以後，她好像也被抽光了力氣，連笑都不能揚起嘴角。

    或許我也該挪挪地方了，”蔣欣然撇撇嘴巴，“前天劉明勝的助理發傳真過來，說是之前的合同有協商的餘地，我打電話給淩展馳，他居然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樣子，說等他回來再說，我怕等他回來，公司都被銀行封了，黃花菜早就涼了，要知道今時不同往日，誰還會願意等呢？”

    我知道你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隻要還沒被封，就還有希望，”顧曦顏好像放下了一個擔子，感覺輕鬆了些，劉明勝雖然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老江湖，但終究還算講信用，已經開始行動了，“可能現在山窮水複疑無路，最後卻柳暗花明又一村吧……”

    飛機上的顧曦顏視線落在那幾行字上：“他在新院中種了一棵樹，小樹長成大樹，深冬覆滿白雪，盛夏葉蔽成蔭，他不再見與她有關的任何舊物，徒留一段無法重來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