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章
字數:4840 加入書籤
淩展馳站在酒架前,有幾個是空的,還是上次被顧曦顏弄得一塌糊塗之後,一直沒來得及補上,手擱在其中的一個空位上,身體隨即也像是被掏空了一樣。
淩姨走得突然,讓他一點防備都沒有,他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淩姨的心就沒真正放下過,好多個晚上,他回來沒著沒落地一頭紮在床上,淩姨會重新起來,坐在他旁邊,她知道她幫不了兒子,但她心疼淩展馳,陪他坐一會兒也好,即使不說話,摸著他的肩膀,給他關燈,合上門,很神奇,第二天,淩展馳便又會英姿勃發……
當淩姨在他耳邊說:“謝謝你,孩子,陪我走了這麽久……”,他明白淩姨的意思,淩姨亦知道他早就了解了一切!
即便知道生老病死是人間常態,他也希望淩姨走時能夠是了無牽掛,滿足安詳的,而如今已成遺憾。淩姨一直盼著他早些有個幸福的家,有兒有女,他也覺得這樣的日子指日可待,而美好的願景卻抵不住幾個月的消磨,幸福好像在一霎間便飛灰湮滅,消失殆盡!
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全都消失了,這讓他一時不知道自己拚搏、奮鬥,到底還有什麽意義?餐桌邊好像依舊還有淩姨和顧曦顏擇菜的身影,沙發裏好像顧曦顏還窩在淩姨的懷裏,早餐時顧曦顏不留意把蛋黃抹在了淩姨剛給他買的新外套上,淩姨笑著催促“時間不早了”……
那是他一直向往的生活,他想要她們一直依賴著他,在他的懷抱裏笑著鬧著,到老到死……
他愧疚自己沒能讓淩姨在這世界上多呆些時間,她到走都還囑咐他要“好好的……”,此時他卻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好好的;麵對顧曦顏的離開,他竟無可辯駁,更無力挽留,她說得都對,即便她願意陪著自己吃苦,自己又於心何忍?
生離,死別,紛至遝來,“走”了的人,就隻能留在念想裏……
門鈴好像響了一陣,可能站的時間過長,淩展馳挪動的腳步有些遲鈍,打開門,薛子墨站在門外,左手拄著拐杖,身側跟著任雪。
我可以的。”薛子墨對著任雪輕聲說了一句,任雪對著淩展馳點了點頭當做打招呼,之後便轉身返回到車上去了。
淩展馳看著薛子墨不甚靈活地首先抬起左腳,邁了進來,“恢複得怎麽樣?”
一直在做複健。”薛子墨率先坐到了沙發上,“節哀……”
最後人都得走,”淩展馳苦笑了一下,“想留,留不住。”
薛子墨歎了口氣,拍了拍淩展馳的肩膀,“雖然突然,但淩姨走得不受罪,算是喜喪。隻是她老人家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精精神神的,自是孝順。”
百善孝為先,無後為大……”淩展馳想著以往自己也算桃花朵朵,現在卻連個女人都留不住,還哪兒來的“後”。
哎,怎麽不見顧曦顏?沒跟你一起回來嗎?”淩展馳提起這個,薛子墨忽然想起顧曦顏,任雪沒有進來,也是為了這一層著想。
她……”淩展馳躊躇著,並不是慌亂,他有心理準備,見到薛子墨,自然繞不開這個問題,“出國了。”
什麽時候?”薛子墨顯然有些震驚,坐直了身體,“是學校派她出去學習嗎?”
就是前兩天。”淩展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沒有什麽起伏,“不太清楚,是不是學校非要派她去。”
什麽意思?”薛子墨已然聽出了端倪,“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讓她走了?”
這不像是淩展馳做出來的事情,對顧曦顏,他不可能那麽掉以輕心的。
你也沒去送她?”薛子墨繼續追問。
我沒時間……”淩展馳心裏揪了一下,薛子墨應該能明白,他要安置淩姨的骨灰。
借口!”薛子墨卻沒有耐心聽完他的解釋,“她為什麽要出國?還這麽匆匆忙忙的出國?為什麽?淩展馳,是不是你又動什麽花花腸子了?當初我怎麽拜托你的?你都不記得了?以她的性子,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地突然要走?”
嗬……嗬……”淩展馳突然笑了起來,“為什麽?因為我淩展馳馬上就要破產了!我撐不起她的夢想了!現在想想,夏老師可能是對的,她心思大著呢,不是你抓不住她,也不是我也抓不住她,是整個中國都盛不下她!”
你就這麽看著她走了?你真的是這麽看她的?”薛子墨看著一說到顧曦顏就激動起來的淩展馳,“你這腦袋的智商,也活該破產!”
淩展馳雙手搓了搓臉,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沒接話。
這麽些年,你經的事兒也不少了……”薛子墨忽而想起淩展馳說的“破產”,覺得情況不會那麽的……嚴重。
我回來除了我媽的事情,銀行也通知我了,所以接下來,可能就隻剩核算核準了,悉數充過去唄,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是啊,現在有什麽大不了的,即便連他人也進去,他也沒那麽多錢去填項目的窟窿。
如果填不完呢,你會怎麽樣?”薛子墨迅速果然問到了重點。
這房子啊,可能過段時間也不是我的了,”淩展馳說著向四周環視了一圈,“我收拾了些重要的物件,到時候你先替我收著吧,我沒坐過牢,不知道按我這情況,多長時間能出來……”
你不要那麽悲觀,我去再找找人,看還有沒有途徑,可以先把時間往後延遲一下……”淩展馳從來都是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放棄折騰的人,而現在更像是乖乖地束手就擒。
死緩也得死,不要費事了,好好做你的複健,過你的日子,是禍是福,到我頭上了,我挨著……我知道你的心意,咱們還是原來的咱們。”淩展馳打斷了薛子墨。
所以你不是不想留她,你是順手推舟。”薛子墨少了些憤懣,卻多了些擔憂,出國?顧曦顏之前是想都不想的,她隻要安安生生地呆在愛她的人身邊,她是個小女人,需要人嗬護著的小女人,“你一定也不相信她是勢利的人,你隻是覺得這樣放手,自己會心安一些?”
有緣無分是的事兒還少嗎?”淩展馳的聲音輕飄飄的,沒有回應薛子墨的分析,勢利不勢利不都是一樣的結果嗎?痛心?氣憤?不甘?可惜?一時說不清楚,“我還有能力還有資格去介意嗎?”
我們倆啊,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薛子墨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腿。
你說得對極了,不是什麽好東西!”淩展馳附和著,又走到酒櫃前,“喝一杯?就當給我餞個行?”
任雪靜靜地坐在車上,薛子墨的腿把她變成了司機,這樣有一個好處,他到哪兒,她都陪著。
薛子墨的態度至今都很不明朗,不接受不排斥,她也很享受三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那個時候,看著十方可愛的笑臉,薛子墨是真得高興!
任雪也很感謝薛城和夏老師,平時有他們帶孩子,她可以把心理課程修完,她可以做夜間電台,她又回到了報社。
正值新舊媒體轉換的關鍵起步時期,副主編們各有各的衡量和考慮,日常運行說起來是商量著來的,但慢慢變成了相互推諉,不過是想著做好了沒功勞,做錯了卻要擔責任的。
這種局麵竟讓張沛陽得了空子,借著助理的職位,開始拉攏自己的勢力。劉沛陽,當初是任雪推薦的,有才也有野心,薛子墨在,他不敢也不能輕舉妄動,如今群龍無首,他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任雪不想讓薛子墨失去他的陣地,身體上遭受了創傷,可以養著,但事業上的,不會有人讓他無止境的養著。
慎重期間,任雪找薛城商量,業務她比劉沛陽熟練,行事她比劉沛陽老練,雖然之前報社裏有風言風語不是那麽入耳,但任雪完全不當做回事,殺個回馬槍隻是給薛子墨爭取時間,為他回來主持工作添一份保障。劉沛陽本是她推薦的,即便覺得她攪了他的好事,卻也無話可說。
聽完任雪的打算之後,薛城是有些震驚的,覺得任雪的心思縝密甚至超過了薛子墨。主編的職位不會空著太久,薛子墨的狀況,一時半會是回不去的,而他又已退休,如果連報社的基礎陣地也流失的話,以後的境況隻會更糟。
薛城不但沒有異議,反而私底下和那幾個副主編通了氣,大家心照不宣,任雪以代理常務副主編的名義重返報社。
對於這件事,薛子墨可能是心存感激的,嘴巴雖然沒說,行動上卻不似之前的冷淡,加上有十方調劑,表麵上看不出有什麽不合拍的。
任雪晚上還有一檔電台的節目,雖然一周隻有兩天的安排,但每次準備、對接、直播還是要花費不少的精力,所以她盡量白天把報社的事情處理妥當,擠出時間陪薛子墨去做複健。
其實和薛子墨真正意義上的獨處並不多,自從薛子墨出了車禍之後,一大家子人有意無意地都在配合他,不管是閑聊、吃飯、外出、複健,總不是任雪一個人在他身邊,好像看著他才覺得放心。
任雪還是像個陀螺一樣,旋轉在不同的地方,比一個人的時候更辛苦,簡潔不止一次地問她: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好像沒有比以前好到哪裏……她笑笑說她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