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一幕悲喜劇

    社會地位降低，福利待遇也隨之降低。

    第四世曆練時，因為名義父親曾任職交趾龍編府知府，魏東生自動獲得蔭監監生資格。而時過境遷的第六世，魏東生如若想去吳國國子監讀書，就必須參加競爭激烈的舉監考試。

    說到舉監考試，這裏先簡單介紹介紹吳國的科考製度。

    隨著時代向前發展，一座國子監已然無法滿足整個藩國需求。類似當年越國不斷設置國子監分校，包括吳國在內的其它藩國也有樣學樣，不斷建設新的監學。如此慢慢演變百餘年，這些分校不再亂糟糟和國子監並稱為崖山國子監、新安國子監等，而是降格一等喚作監學，例如東吳監學、南塘監學、寧波監學、溫州監學等。

    吳國範圍內，國子監理所當然排名第一。特別是那些有意勇攀高峰的學生，如果他少了國子監學曆，官宦之路最少難上三五倍。想做官，去國子監，這是平民粉碎階層枷鎖的最佳捷徑。

    東吳監學和南塘監學，處於第二檔次。這兩所監學的實力整體較弱，卻有一定特色。譬如如果未來想從軍，兩所學校就是不錯的選擇：東吳監學有全國首屈一指的海事分科，源源不斷向吳國海軍輸送基層軍官；南塘監學有全國首屈一指的陸軍分科，源源不斷向陸軍輸送基層軍官。

    特別是南塘監學，它的創始人在現實世界裏也赫赫有名，駭然竟是《紀效新書》作者戚繼光。

    本時空裏的戚繼光，遺憾失去了抗倭名將的功績。蓋因為越國、衛國、吳國、魯國的海軍實力遠超現實世界的朱明王朝，緝私巡邏隊頻繁巡視海疆，些許倭寇根本沒有機會肆虐沿海。

    然而，戚繼光卻沒有默默無聞死去。

    本時空裏，戚繼光生於魯國軍事貴族之家，16歲時繼承亭侯爵位，前往魯國國子監讀書。越吳戰爭爆發之後，戚繼光以魯國一員小將身份增援吳國，戰爭期間屢獲殊榮。而後，吳國藩王非常重視戚繼光的軍事才能，盛情邀請戚繼光移民吳國，一如春秋戰國時吳起曆仕魯、魏、楚三國。題外話，戚繼光在本時空的綽號就是“當世吳起”。經過數年時間考慮，戚繼光答諾吳國藩王邀請，搖身一變成為吳國大將。

    當下所謂的吳武卒方陣，就是戚繼光的軍事改革成果。

    1567年，戚繼光升任吳國丞相，時謂戚相。

    越吳戰爭期間的紛紛擾擾大幅度削弱了王室威望，內閣漸漸成為吳國實際掌控者。戚繼光登位吳國丞相之後，旋即成為吳國真正掌控者，權柄甚於霍光周公。除非戚繼光膽敢罷黜吳國藩王引起國際糾紛，否則他在吳國的權勢必將牢不可破，誇他一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都小覷了內閣對王室的遏製。

    戚繼光號南塘，他督建的監學，因之命名為南塘監學。

    無論東吳監學和南塘監學，還是寧波監學和溫州監學，都繼承了國子監的傳統考試策略，入學方式僅有蔭監、貢監、舉監三種。近些年，貢監通道越來越收緊，以吳國國子監為例，每年的貢監監生屈指可數，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與舉監相比，蔭監需要有好爸好媽蔭護，雖然各國國子監門檻有高有低，父輩最少也得是一任知府，豈是平民百姓所能奢望的？

    第六世魏東生這樣的一介草民，隻能走舉監通道打破階層枷鎖。

    題外話，早在第四世曆練時，交趾藩國國子監一年一度的舉監考試就帶動了教育市場，私人教育機構和培訓機構越來越多。與百年前的交趾藩國相比，吳國舉監考試教育體係更加成熟。民間輿論廢除了府學等不倫不類說法，把舉監之前的教育機構統稱為舉學，意思為應舉之學；兒童到應舉的知識積蓄階段，統稱為蒙學，取意開蒙之說。

    盡管吳國的教育體係無法與現實世界2016年相提並論，它卻已經簡單形成了蒙學→舉學→監學的成熟教育係統。就像現實世界朱明王朝裏富裕百姓拚命科考那般，吳國有能力的富民和小地主也紛紛把孩子送到蒙學、舉學，渴望孩子能夠成功考上監學乃至國子監，最終鯉魚跳龍門或者完美繼承家業。

    魏東生第六世降臨的小背景，就是一名剛剛結束一年一度監考的舉生。

    能不能考上呢？

    答案自然是憾然落榜。

    不是因為魏東生沒有能力考取吳國國子監，而是落榜舉生也屬於第六世背景的一環。

    落榜消息傳開，有人安慰魏東生明年再來，也有人暗中幸災樂禍。

    次日去小魏家商行查賬，魏東生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有人拿他當踏腳石：“老錢啊，你得承認，你的眼光就是不如你閨女。俗話說，百畝田易得，一監生難求。你這女婿比咱小東家{魏東生}還要厲害十倍呢。”

    又有人捧老錢：“進了南塘監學，方小子可就是戚相門生啦。老錢啊老錢，你可得好好謝謝我，若非我爺爺當年給你家祖墳插一根墳頭樹，你家哪能修得這般姻緣。”

    又有人感慨說：“老錢你家祖墳冒青煙啦。老錢，這‘苟富貴，莫相忘’啊，等你女婿得了一官半職，務必替我謀一份差事。老宋我雖然且愚且蠢，端茶倒水看大門的活計，還是能做的。”

    魏東生曉得他們在說什麽。

    老錢全名錢發群，其女兒閨名錢小小。而今社會風俗早熟，少男少女動輒十四五歲談婚論嫁，業已十九歲的蘇小小理所當然也情絲寄給良配。怎奈蘇小小的情郎方承泰，家庭貧困且有一位難伺候的老母，遂不為錢發群所喜。

    錢發群討厭方承泰，一邊百般禁止錢小小與方承泰私自見麵，一邊努力為錢小小尋找其它良配。奈何，隨著生產力穩步提升，隨著商業經濟逐漸興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價值觀念對少男少女的約束力越來越弱。方承泰無視錢發群的警告，錢小小也抗拒錢發群的禁令，兩人想盡一切辦法在一起，頗似一幕追求自由婚姻的故事。方承泰與錢小小一直藕斷絲連，當地良家自然不肯帽子泛綠的娶妻錢小小。錢發群一時間找不到其他良配，又不願意降格把女兒嫁給不好人家，這一來二去就耽誤到現在。

    今年監考，方承泰突然幸運考上南塘監學，由農民之子晉位前途不可限量的監學監生。

    一夜之間，方承泰的社會地位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前些年不值一文的方承泰，而今成了少年英才；前些年被大家嘲笑的錢小小，而今成了慧眼識英雄；前些年被大家暗諷家門不幸的錢發群，而今成了人人羨慕的祖墳冒青煙。

    這就是南塘監學的魅力。

    實事求是說，南塘監學在吳國境內每年招生三百五十餘人，地位遠遜於朱明王朝在全國範圍內四年錄取數百名進士。兩者橫向比較，進士出來就能做知縣，而監生，特別是那些平民百姓出身的監生，在監學學習四年時間之後，才能從小吏慢慢攀爬官場。監生差進士差十萬八千裏遠，甚至遠遠不如朱明王朝科舉製度下的舉人。

    但是，監生畢竟是監生。

    當前社會環境下，監生是平民打破階層枷鎖的唯一通道。

    有了監生學曆，方承泰未來混的再差，也能不愁吃不愁穿；如果稍稍幸運一些，履任知縣、知府等地方官也不是不可能。錢發群小有身家，他不會羨慕監生下限的小康生活，但是監生上限的大富大貴官僚生活卻注定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想。方承泰哪怕一年賺1000銀元，也沒有希望打破階層枷鎖，做知縣、做知府。

    監生可貴之處，就在於它粉碎了階層枷鎖，方承泰從此有希望躋身於權貴圈子。

    這是金錢買不到的社會地位。

    麵對方承泰的成功，錢發群既怒又喜，怒方承泰竟然鯉魚跳龍門，喜女兒錢小小有了好前程。待聽多了同事們的奉承和羨慕嫉妒恨之語，錢發群對方承泰的惱怒情緒越來越少，漸漸開始認同方承泰，並站在嶽父立場為他驕傲。當魏東生踏步入門時，錢發群已然樂嗬嗬間接誇讚方承泰：“僥幸而已。若能得戚相賞識，那才是真正了不起。”

    立刻有人捧哏說：“監學難如登天，特別是我們窮人家的孩子，非得有大智慧、大毅力，才能改變命運。世人都知戚相愛去南塘監學提拔後進，待他見了老錢你家的女婿，肯定會重用他。”

    錢發群樂嗬嗬笑說：“若能得戚相重用，那可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說話間，錢發群瞧見了跨門而入的魏東生。

    錢發群停止炫耀，連忙招呼魏東生：“少東家你來啦，今天咱們繼續查賬？”

    魏東生點頭：“繼續。”

    屋內其他人瞧見魏東生身影，立刻匆匆散開，偽裝成忙忙碌碌樣子。

    監考是一年一度的大事，大家知曉方承泰考取南塘監學同時，也都知道魏東生遺憾落榜了，此刻再誇讚方承泰，豈非在打臉落榜的魏東生？盡管魏東生沒有管理實權，可他畢竟是小魏家商行的名義東家，惹惱了東家哪會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