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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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購買比例未達到百分之30的讀者無法看到最新章節  師姐是他看著長大的, 她心裏想的念的等的人是誰,他如何又不知道呢?

    隻是皇命不可違,師姐她的一念之差,關乎著純陽宮上上下下百餘人的性命。

    師父把師姐招攬進房內, 胡亂的塞給她一個包裹,擺手道:“趁著夜黑, 你快下山去。”他望著窗外那一片濃重,歎道:“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門下弟子,往後的路,你要一個人走了。”

    師姐愣愣看著那個包裹,片刻之後,她將其端正的擺到屋中的小幾上, 回身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會走的。”

    師父訝異的看向她:“你不走?你可知...”

    “弟子明白。”師姐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師父, 您不必為難。弟子心內已有了選擇。”

    師父沉默了,他的目光宛如夜色一般的濃。

    “這一年, 他連書信都不曾來過一封, ”師姐苦笑了一下, 自嘲般的道:“想來, 怕是不會回了罷。”

    師父動了動唇,想說什麽, 卻還是化為了一聲歎息。

    “師父的養育之恩, 弟子不敢忘, 也不敢為了一己私欲,而置整個純陽宮於水火。”師姐道,兩片羽翼般的長睫倒映出眼瞼上一片陰影,“弟子,願意嫁給榮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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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姐要出嫁了,且嫁的是高高在上的皇族,這讓純陽宮大半的女弟子羨慕嫉妒得紅了眼;剩下一批為情所傷的男弟子,則日日借酒澆愁,山腳的酒館老板因此生意越發紅火起來,身子都開心得發了福。

    可是師姐的小屋,依舊一如既往的清冷。

    我時時遠遠望著她,卻不敢再同從前那樣無所顧忌的去打擾她。因為她看起來是那樣的難過,那樣的委屈,而我卻對此束手無策。

    太和山上的白梨花開了,漫山遍野都是如雪花一般的飄絮。我想起許多年前,大師兄從山下背來一筐新鮮的雪梨。他挑了最大最甜的一個給我,再挑了一個歪瓜裂棗的給葉雲祁,最後從身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株白豔豔的梨花,遞給三師姐。

    他臉上是溫柔無聲的笑:“阿雪,這樣的時節,竟還有一樹梨花未謝,你說稀奇不稀奇?”

    師姐低頭一抿嘴,接下來再說了什麽,忙著和葉雲祁搶梨吃的我並沒有聽清。

    隻記得,那一天的天空好像格外的藍,時光格外的慢,最後我們一同坐在草上曬太陽,好像一生就要如此閑閑散散的過去。

    我不知當年的大師兄,究竟是如何在梨子結果的時節找來一株未謝的花。隻知如今的梨花,皆無可阻擋的一一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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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樹上的葉子也掉的光禿禿的時候,宮裏派來接師姐的人便上了山。

    皇子娶親,排場自然不是普通人家能比得了的。迎親的隊伍從山腳排到了山頂,秦乾朗騎著駿馬走在最前頭,眼中無限的春風與得意。

    我們所有人都給他行禮,跪拜著叫他殿下,我偷偷抬眼瞄了他一下,正見他也在看著我。他不動聲色的扯了扯嘴角,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忙規規矩矩的埋下頭來。

    秦乾朗似乎笑出聲來,隨即他翻身下了馬,走到三師姐的屋前,柔聲喚道:“霏霏,我來接你下山。”

    木屋裏卻久久沒有傳來回應,也沒有絲毫的聲音,宛若人去樓空一般的寂靜。

    秦乾朗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沉聲吩咐喜娘:“進去替王妃更衣。”

    喜娘恭敬的應了,一手抬了鮮紅的嫁衣,低眉順眼的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片刻後,屋內傳來一陣刀劍出鞘的聲音,隨即喜娘驚慌失色的逃了出來,手上還端著那件紋絲不動的紅嫁衣。

    秦乾朗眼光一沉,從喜娘手裏一把奪過嫁衣,正欲抬腳往裏走,卻見那扇小小的木門又再開了。

    三師姐著的還是那身素色淡雅的道袍,右手提著一柄普通的青銅劍。

    她直直看向秦乾朗,說道:“殿下路途辛勞,換衣這等瑣事,不宜親力親為。”

    秦乾朗的眼中看不出喜怒,隻道:“這嫁衣,王妃早晚都是要穿的。”

    師姐的眼光平靜無波:“雪霏自幼跟隨師父上山,這些年一直待在這太和山上。如今要走了,也隻想以純陽宮弟子的身份離開,”她話音一轉,似乎放低了一點姿態,“殿下,莫非這也不許?”

    秦乾朗的目光又軟了,他一手將嫁衣拋回喜娘懷裏,釋然道:“隻要王妃歡喜,一切都好。”

    師姐沒有說話,她將劍收入鞘,一步一步朝眾人走來,走出了那個她生活了十八餘年的方寸天地。眾人都給她讓路,她微微仰著頸,如同真正的王妃一樣高傲。

    她走到我身前時,頓住了步子,朝秦乾朗說道:“殿下,雪霏有幾句女子的體己話,想對自家師妹囑咐。”

    秦乾朗十分善解人意的道:“知道你們姐妹情深,有話慢慢說,我在前麵等你。”

    等他轉身,領著一幹人群浩蕩離開。師姐便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觸到她的手心,溫度比劍身還要冰冷。

    “師姐...”我啞著嗓子歎道,喉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清兒,你什麽都別說,”師姐無奈的搖了搖頭,“我的時間不多了。”

    “......”

    “清兒,你生性純良,秉性天真,這是人性的至善至美之處,但有時,這至善至美卻也會害了你。”師姐語重心長的道,“你要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世上的人心埋得都太深了,你看不清他們的心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從前我...我們在你身邊,可以事事都護著你,可如今...”她歎了一口氣,“清兒,你總歸是要一個人長大的。”

    “整個純陽宮裏,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忽然緊緊握住我的手,捏的我生疼生疼的,“師姐今日所說的話,你往後絕不能忘記。若有一天——”她看向我的眼神中似有淒楚,也有痛苦,“若有一天,你遇上了讓你青睞的男子。你得記著,在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前,萬不能輕易將自己的心交出去。”

    “因為一旦交了出去,便意味著,你會輸。”

    我迷惑的看著三師姐,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她卻並不打算做解釋,隻是歎息一聲,轉身離去。

    她走了三步,停住,又折頭回來,往我手裏塞了一個事物。

    她苦笑:“從前我不知道他會走,所以他離開那時,這還是個半成品。我總想著,等他回來,再送他也不遲,哪知道,原來一切都隻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她話音頓了一頓,眼角似乎有淚,卻強撐著對我咧了一個笑容,“若...若你還能再見他,替我把它給他罷。”

    她說完這一句,仿佛如釋重負,連離開的步履都輕鬆了許多。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忽然喊道:“師姐,你果真要嫁給秦乾朗嗎?說不定,說不定大師兄明日就回來了呢?”

    她的背影頓了一頓,隨即頭也不回的輕輕搖了一搖,繼續朝人群中走去。

    眾人主動的散開一條道,秦乾朗應聲轉來,麵上的表情很柔和,他向她攤開了手,她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將掌心放了上去。

    我站在人群之外,看著他們璧人一般的被簇擁著離去,不知為何,竟流了滿麵的淚,秋風吹來,冷冷又澀澀。

    我攤開手指,看見掌心正中擺著一枚青色的劍穗,淡雅的絲線纏綿的繞在了一起,長長的流蘇仿佛說不盡的少年心事。

    送劍穗的人,已經走了。得劍穗的人,卻還不知道究竟何時候會來。

    葉雲祁斜倚在樹幹上,神色懶散,眼光混沌,看那樣子幾乎要睡著了。他甚至打了個嗬欠,才慢悠悠的說道:“秦明朗住在山裏這麽久,你見過他出手麽?”

    葉雲祁本來也是不知道今兒這個事兒的,但我擔心秦明朗與大師兄打得厲害了,最後兩敗俱傷,我一個人拖不動他們。思來想去,隻好將葉雲祁“溫柔的”叫來了,沒法子,誰叫我的師門人脈凋零呢?我總不可能找我師父來幫忙罷?那他不光是會打斷我的腿,還會打斷大師兄的,順便再打一打秦明朗的。那今天這個架便不用開始了,直接一起打包入了青鬆師伯的藥廬即是。

    我用一秒鍾回顧了秦明朗住進師門的幾許時日,隨即默默搖了搖頭。

    “他從未在人前動過武,卻敢挑戰劍術非凡的大師兄。按照正常的思維,這隻有兩種可能,一是他本來不會武,卻給豬油蒙了心,想要瞎貓碰上死耗子,”葉雲祁道,“二是他會武,隻礙於某些不能言說的理由無法展現於人前。這樣看來,他很可能是個深藏不漏的俠客高手。”

    葉雲祁這一番話說得行雲流水,頗帶著點民間話本裏的江湖氣味,使得他的形象瞬間就顯得高深莫測起來。連我也有點被他繞進去了,不假思索的道:“這麽說,他說自己得了失憶症,也是礙於某些不能言說的理由?也是假的咯?”

    葉雲祁有些嫌棄的看向我:“這樣人盡皆知的事,沒什麽說出來的必要罷。”

    我:“......”

    很好,他那個高深莫測的江湖形象約莫隻持續了三秒鍾,立即又變回那個惹人厭的三歲小孩了。

    我不願再和他扯嘴皮子,轉頭往秦明朗與大師兄的方向看去,卻見那兩個人仍是一動不動的立在那裏,連腳下的位置也未曾變過一寸,月光將兩個人的影子拉的很長,猛一看,倒像兩個陰曹地府的鬼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