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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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人若是中了這毒, 隻怕半年都撐不過。”安平荷說道, “但公子卻仍舊站坐如鬆,這份毅力,小女子實屬佩服。”
大師兄提唇微微苦笑, 沒有說話。
而後安平荷收回了手, 抬頭說道:“恕我冒昧, 這毒恐怕蔓延到了你身體的許多地方,公子可否隨我去裏間一看。”頓了頓, 又微微低了頭補充一句:“自然, 我隻是從旁診斷,其餘由我師弟接手。”
大師兄淡淡一笑:“我是病人, 當然聽從姑娘吩咐。”接著起了身,按照平日裏熟悉的方向走去:“請隨俞某來。”
安平荷遞了個眼神給江城, 後者立即心領神會的提上小藥包跟了進去。
房門很快就關合上了,留下客廳中一幹惴惴不安的人。
小泉抬起頭,眼中流露出幹淨與純真,“姐, 哥哥會好麽?他還能看得見的,是不是?”
溫籮壓下心中的焦慮, 勉力提了個笑容, 摸了摸他的發頂:“是, 那位醫者姐姐醫術很好, 小泉不要擔心, 乖乖等著, 不要吵到他們。”
小泉懂事的點了點頭,噤聲不語。
我也是滿心的焦躁,壓低聲音朝葉雲祁耳語:“平荷剛才那麽說是什麽意思?”
葉雲祁低垂雙目,搖了搖頭:“不知道。”
“是不是大師兄的病真的很嚴重...難道真的...”
“別瞎想了,”他也學溫籮一般的表情,用一般的力度揉了揉我的發頂,“等他們出來就是。”
“喔......”
就這樣無聲的靜待了半晌,房門終於重新打開,眾人不約而同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溫泉更是第一個湊了過去。
“醫者姐姐,我哥哥怎麽樣?”他用稚嫩的聲音問道。
安平荷溫和的道:“你哥哥沒事。”而後她朝溫籮兒說道:“溫姑娘,可有紙筆?”
溫籮將早已備好的紙筆遞了過去,一臉期期艾艾的表情,想問些什麽,安平荷卻已拿著事物走朝了桌邊。
隻見她素手執筆,凝神專注,不多時便已寫滿了整張草紙。
“溫姑娘,請按照這個方子,到鎮上的藥館裏抓三副藥。”
溫籮乖順的接了過來,草草看了一眼,啟口道:“安姑娘,他...”
安平荷似渾然未覺,又對著旁邊的葉雲祁吩咐道:“葉師哥,這病再耽擱不得,又要勞煩你駕馬車跑一趟。”
“不礙事,”葉雲祁道,“若隻是抓藥,我一個人就去得。”
安平荷卻沉默了一瞬,而後附耳對溫籮低語,也不知說了怎個的一句話,溫籮瞪大了眼睛,“姑娘此話當真?”
安平荷隻是笑道,“快去罷。”
“好,好,我這便去!”
她幾乎是小跑著一般出了屋,葉雲祁抓了抓頭發,半是無奈的對我說了一句“那我去替她駕車,”而後便跟了過去。
但未想到他前腳才踏出屋子,後腳便又縮了回來。想了想,轉身去將後邊還在收整小藥箱的江城也拉了出來。
“雲祁哥,不就抓個藥嗎,至於咱仨兒都去麽?”江城看著外邊的冰天雪地,滿臉的憋屈。
“叫你跟著來你就來,哪那麽多廢話!”葉雲祁簡單粗暴的說道。
於是江城兒縮瑟了下脖子,可憐兮兮的轉臉過來說道:“那師姐,我去去就回...”
葉雲祁聲音拔高了些,就這麽揪住江城的衣領將其往外拖:“臭小子你叫誰師姐呢?”
屋外傳來江城委屈巴巴的解釋:“是安師姐...隻能是安師姐啊...”
我與安平荷對視了一眼,半是好笑半是無奈的笑了起來。
“平荷,我大師兄的病到底怎麽樣?”等人走完了,我迫不及待的追問。
安平荷慢條斯理的整理著桌上的事物,說道:“此事我們單獨談吧。”
我不明就裏,正巧大師兄這時也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他笑道:“怎麽?難道如今我已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麽?連聽都沒有聽的必要?”
“不是,”安平荷一句話解了我心中大半的擔憂,“隻是我有些女兒家的話,還要同清冉說一說。至於怎麽治你這病麽,還容得我想一想。”
“原是如此。”大師兄心無城府的笑著朝溫泉招手,“小泉來,她們小姑娘要說話,咱們男子漢要避一避的。”
溫泉乖順的湊了過去,扯著他的袍子不肯撒手,左一句哥哥又一句哥哥的叫個不停。
安平荷這時收拾好了東西,淡淡朝我說道:“我們出去吧。”
我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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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的太陽出來了,雪也化了一點,於是四下裏更加冷得出奇。許是因為如此,自我倆從溫家小院出來以後,適才那種輕鬆的氣氛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沒人打破的寂靜與壓抑。
安平荷走在前邊,我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我不知道她要往哪裏去,要何時才肯開口說話,叫我出來又究竟是為個什麽。
雖然僅是短短一年未見,但此刻的她讓我覺著有些陌生,雖然她的身形還是一樣的纖美,走路的姿勢還如以前那般溫婉動人。但我隱約覺著,我們興許再不能回到淄縣之前那樣的關係了。
終於她不再走了,站定在一棵樹下,回身朝我笑道:“你怎麽離我這樣遠?倒像是怕我似的。”
可不就是有些怕你麽...這話我可不敢往深了說,笑了一笑湊上前去:“怎麽會呢。哎,你叫我出來到底要說什麽?”
“自然是要說說你大師兄的病了。”安平荷歎了口氣。
我神情嚴肅起來,皺著眉頭問道:“你為何不肯當著大家的麵兒說呢?難道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她沒有說話。
我一顆心迅速的沉了下去:“難道...大師兄他...”
她沉默了一瞬,緩緩說道:“你大師兄中的,乃是西域古族流傳的黃泉引。此毒無色無味,潛伏時間尤其漫長,最適用於西域貴族殺人於無無形。中毒者要身受一日比一日更加深重的噬骨之痛,若換了別人,隻怕不消三個月,都會承受不住選擇自盡。也隻有你大師兄,靠著本身練武的底子過硬,又有異於他人的堅韌,才撐到了現在。”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竟不知大師兄這些時日都在受著這般的折磨!那些夜深人靜時的呻、吟,掩不住的咳聲,有時連站立都要人去攙扶的畫麵,這一刻盡數在我眼前清晰起來。
他竟從來不說...他竟隻是笑著,對每個人都那般溫柔的笑著,病痛於他而言像是真正雲淡風輕、不值一提一般!
“江師弟適才檢查過他的身體,證實了其毒素已經擴散至其雙腿。若置之不理,很快,他就會...”
我不忍在再聽下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正如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平荷,你...此毒,你可否解得?!”
安平荷低下了頭:“此乃...上古奇毒,非尋常藥石能解。”
“尋常藥石不能,那名貴藥材總能罷?你放心,隻要你說得出口,無論怎樣珍稀的藥材,我都一定會為你弄來!”
“其實藥材現下都還是其次,如若能早些對症下藥,那這毒於我而言,要解開也不難,”她艱難的說道,“隻是如今,耽擱得實在太久,毒素已深入他體內...”
我拉扯著她袖子的手臂僵直了,覺得渾身的血液幾乎在這一刻凍僵了一般,須臾,才崩潰的啟口:“這麽說...這麽說...是沒得治了?”
她興許是看我的神情太差,寬慰的拍了拍我的手背:“你先別急,也不是完全沒有解決之法。”
“什麽解決之法?!”
她抿了抿唇,靜默的看了我半晌,試探似的問了一句:“清冉,我隻問你一句,若為了救你大師兄,你什麽都肯做麽?”
“當然!”
“哪怕危及自個兒的性命?”
我仍舊點頭:“他如我長兄,這十幾年都把我當自個兒親妹妹來疼。如今他出了事,我自不能坐視不理。隻要是能救他的命,那拿我這條命去冒一冒險,又有何妨?”
她輕輕一笑:“你這大義凜然的樣子,倒還真是灑脫。”頓了頓,她眉鋒一挑,登時神情瞬變,“那如果,是要你心愛之人呢?”
我愣了一愣,不知她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心愛之人?”
她笑得如謎一般:“即是,用一人,換一人。”
“你在說什麽?什麽是一人換一人?”
她歎了口氣,似乎是在感慨我的難於溝通,“我也不想做個壞人,隻是...”
“隻是我心裏,有葉公子。而他眼裏,卻好像隻有你呢。”
我徹底愣住。
“清冉,如若讓你用他,換你大師兄的眼睛和命,”
“你肯不肯讓給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