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八寶功德孕神泥,昔年童兒今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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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啖看著步蓮而來的知晦和尚,語氣不自覺有些酸溜溜的。
道:“恭喜道友丹成一品,果位有望!”
錢棠也歎息一聲,看著手中被一道青符封了的清氣,也歎息道:“若是早得此物,我怎麽也不會隻得個二品金丹。”
高昭感歎:“這地仙界就是地仙界,我竟不知二品金丹亦遭嫌棄!”
崔啖被他這麽一說,倒也看開了:“那高兄要是也成個二品丹?”
高昭連忙擺手:“若是在族中洞天也就罷了,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衝破重重阻礙,從族中洞天出來,參修新法。”
“若隻丹成二品,哪裏對得起我爹?”
這時候,李休纂緩緩吐出一口氣,朗聲道:“他們爭奪金蓮,醜態百出,心誌動搖,我沒去爭這些,一直在旁邊。所以他們輸了,我又贏!”
說罷,渾身法力,眉宇間的精神忽而又攀高一截。
崔啖大驚道:“原本你還需要正麵比鬥,現在怎麽虛空比一比就贏了?”
李休纂神情淡然,道:“怎麽?道心贏也是贏!”
“雖然不能削去他們的氣運,補益自己,但依舊能鞏固精神,拔高心境,氣運之道猶如流水!他們自損,其氣如沸滿溢而出,我在旁邊,懷虛若穀,氣運自然就會流到我這裏。”
崔啖忍不住催登徒子看了看,發現李休纂頭頂的五彩氣果然拔高了一截。
方才那些和尚著了魔,流失的氣運赫然有三四分流到了他這裏。
李休纂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這句話便深得贏字訣之妙。”
“隻要你有足夠的定力,站在河邊,你的敵人的屍體就會不分晝夜的從上遊飄下來。所謂我不輸,就是贏!別人輸了,自然就有我的機會,有我的一份!”
崔啖沉默,久久才道:“子若是知道這般解經,隻怕要用他一身的怪力,將你打的神誌不清了!”
“我已經修成五種天雷,隻需要一場大戰,便可邁出那一步,凝結金丹了!”
李休纂的話讓崔啖越發難受,聽他道:“所以早去紅蓮!我等聯手之下,定然無人可跟你爭那勢在必得之物。”
崔啖這才感覺心裏暖暖的。
知晦和尚踏蓮而來,笑嘻嘻的轉了一圈,道:“諸位施主,小僧這件新袈裟可寶相莊嚴否?可柔軟華麗否?可珠光寶氣否?”
“你這和尚好生俗氣,哪裏像一個高僧?”李休纂沒好氣道。
知晦袒胸露乳,跌伽而坐,右手一直在心口揉搓,笑道:“僧也好,俗也好,是人而已!”
他從腋下掏出了一泥丸湊到鼻下,聞了聞,眾人一陣扭頭扇風,嫌棄不已。
知晦大笑道:“你們都著相了!這泥丸乃是從我心口的蓮花下搓下來的,乃是西方八寶功德池泥,服之可以愈百疾,開心竅。”
“最妙的還是拿來禁封它物,一旦用此泥封,火燒不壞,水化不開,便是用五色神光去轉,亦難揉開。以之封閉九竅,可以不死,待到一日挖掉封住九竅的泥,猶然能活……”
李休纂搖頭道:“沒聽出什麽好來!”
知晦和尚壞笑道:“你有一泥丸宮,不如讓我拿泥封了試試?”
李休纂心念一動,忽而道:“它可以閉百竅,絕通神?”
知晦和尚緩緩點頭,此時眾人才刮目相看起來。
人體有百竅,竅竅有神明。
這是上清派道法黃庭身神的總綱,亦是練氣通法的訣竅。
練氣一道,吐納外界元炁在體內運轉,如何就煉化成了自己的法力?便在於那穴竅之神。
祂們感應天地,內合大道。
同時也是身軀精魄和神魂交融的產物,即是神,亦是靈。
即是魄,亦是氣!
乃是天人合一的關鍵所在,行氣經過諸竅,而神靈下探,那氣便會有各種變化。
如此一一經過諸多穴竅,自然也就被身神煉化為己身之氣!
同樣,通法一道施展法術,除去符籙通天地之外。
便是要氣行諸穴竅,催動一個個穴竅的神靈感應天地,自然也就是能施展一些法術神通。
但穴竅除了感應靈氣,內蘊為神,亦交感惡氣,化為百蟲。
如果八寶功德池泥能夠封穴竅,閉身神,真能將人體化為朽木頑石,自然能不朽不老,待到化開神泥,人又重新活了過來。
這樣一來,以此泥閉九竅,當真能不死。
對於修道人的妙用就更大了。
泥丸乃是識神所居,一旦被神泥封閉,那修士也就和凡人沒什麽兩樣了。
估計就是其他百竅之中還存有氣機,手腳靈活,力氣大些,像是有些武藝而已。
而且,以神泥封印泥丸,又何嚐不是一種修行。
同樣諸多修行人的外魔內魔,大多都以身神失控,三屍上竄泥丸而顯化,如此以神泥封泥丸宮,自然也能解除大多數走火入魔的隱患。
隻是再無法力而已!
崔啖若有所失,道:“若是以此泥封印泥丸,倒也未嚐不是一件養神妙物,神蘊藏泥中,乃是仿照媧皇造人的大造化……等等,這東西不會還能打開神元神藏吧?”
知晦屁股一熱,跳了起來,擺手道:“不能不能!這神泥於我有兩大妙用,一是舍利之後,若要修金身,以此泥塑金身,乃是宇內最為合適三種靈材之一!”
“二是如要修菩提心,亦可將此泥封了泥丸,自然老死。如此曆經生死輪回,比兵解杖解,禪定入滅還要自然。”
“這般神泥和一身法力,道行被燒成舍利。”
“異日投胎必會心生感應,尋到舍利,參悟佛法,繼續積修。”
“神泥中寄托的累世功果難受惡根所染,難為外魔所侵,需得一顆禪心漸漸化開,待到一日自性圓滿,佛性成就,此泥丸舍利便會剝落,內中便是修成的佛果!”
“八寶功德池泥,於佛門金剛身、菩提心、般若智、摩柯願、如來相、蓮花座這六門大道之上,皆有無上妙用!”
知晦喜滋滋道:“我等被幻月湖所蒙蔽,誤將黑蓮看成金蓮,卻未想,這是一朵雙生並蒂蓮!”
“我等所見,水麵上的蓮花隻是兩朵蓮花重合的相,而黑蓮本相倒映在湖中,一但為之所迷,便不見真相。”
“而金蓮的本相,卻倒映在每一個人的心中,隻有明心見性,才能得見蓮花!”
“這八寶功德池泥,便是我從金蓮下麵挖出來的……”
說到這裏,知晦看著那些被迷了心竅,供奉那九尊端坐蓮花的諸佛菩薩的僧人,也是搖頭歎息道:“他們為魔所迷,已經偏離正道了!”
“那九個蓮座不比八寶神泥差,甚至神妙之處猶有過之,而且雖是外道,但深合佛法。”
“似是一尊大魔,披著袈裟,學佛說法,真假難辨,真幻莫如!”
“他們信了自己心中的‘佛’,便是真佛來了,也難救他們。因為那佛法非假,那願力,那神通,那功德都並非假物,就連坐上蓮台的智慧,亦是真的。但隻是偏差,偏差……”
“樓觀道的前輩在這湖中栽下一佛一魔的並蒂蓮花,一者明心見性,得見蓮花,一者端坐蓮台,如成正果。”
“一者是人心中的佛,一者是神模樣的佛……”
“我自以為我心中的那朵蓮花才是佛,但他們以為自己拜的是佛,難道就是假的?”知晦道:“崔施主,莫要點破那朵黑蓮,如是他們見到的是黑蓮,那就真的墮入魔道了!”
崔啖聞言,身軀微微一顫,苦笑開口道:“得了,現在我也不知道我見到的是黑蓮還是金蓮了!”
“但如知晦所說,不點破比點破更好罷!”
他擺爛道:“這世間入魔者那麽多,傳下的魔法道統亦是無窮無盡,倒也不缺這麽一夥人!”
那邊已經有許多僧人要拜入那九個座蓮台者門下。
卻聽他們一個個端坐蓮台上,腦後圓光,智慧之光放射無窮,於一旁說法,亦是舌綻蓮花,天龍禪唱。
隻是排場氛圍外相都遠勝於丹成一品的知晦,所波及的影響亦是更大。
非但是那些佛修,便是許多散修都來聽他們說法。
一字一句,猶如摩尼珠一般圓溜溜的,完美無缺,蘊含不破之智慧,一時間眾人真不知道是誰學的佛法了。
那座蓮台的和尚智珠在握,口述一門門的持咒,持佛的法門,皆是方便波羅。
便是散修持之,念誦幾遍咒語真言亦能修成一門門佛門神通。
輪回天中十二品金蓮和菩提樹看著這一幕。
金蓮小聲道:“師兄,你看出那些佛法的破綻了嗎?”
“更近神道,雖有偏差,但……”
菩提樹也無法說清那是不是佛法,是嗎?好像有點背離三法印,不求清淨寂滅度過彼岸的意思。
不是嗎?
但這就是人心中的佛法!
菩提樹恍然大悟:“這並非佛祖所傳的佛法,而是人心中倒映的佛法!”
“人心倒映、扭曲的佛法還是佛法嗎?”
兩個靈寶麵麵相窺,難以言說。
混一清濁大磨盤途經的時候不免讚歎一聲:“這是釋迦魔祖的魔法啊!”
兩個靈寶更是無言。
完了,他們也分不清了!
………………
薑尚踮著腳尖向前方看去,隻見長安城門口人流湧動,密密麻麻的人頭就好像烏黑一片的海水一般,緩緩向著灞橋湧去。
“小豹子!小豹子!”
他朝著前麵呼喊。
“在這!”
前方人群之中一隻手舉了起來,狠狠搖晃了兩下。
於是薑尚奮力擠開人群,與他匯合。
卻見一個蜂腰猿臂,身形高大的青年興奮的拉住他:“這長安我們可真來對了!”
“據說前日裏李家二郎一夥人誤入樓觀秘境,奪得了大機緣,但隻有他一個人活著走出來。因此被人追殺,他一直逃到了灞橋,又被堵住,這才用手中的秘寶,打開了秘境門戶。”
“幾位元神真仙為了奪取秘境,一番大戰,這才發現,樓觀道仙人們不許結丹之上的修士入內。”
“這才不得不開放門戶,任由我等散修入內!”
他繞到了薑尚身後,興奮道:“傳說裏麵處處是仙家福地,千百年的靈藥不要錢一樣的亂長,便是地上的石頭,撿起來煮熟了,都是仙人的糧食——白石!”
“地底的靈脈充沛到靈氣都噴湧而出,化為一口口靈泉……”
“還有一處處仙人福地,朝夕噴湧出朝霧晚霞,雲氣扭動猶如一枚枚雲籙,參悟出來便是仙人的道法神通。”
薑尚搖了搖頭:“哪有這麽好的地方,小豹子,你一定又亂聽人吹噓了!”
“世間的靈脈山川,無不被人瓜分好了!就連咱們村的那顆大梅樹,都不許外村人窺探,靠近了要打死的!”
“每年的梅子,隻能告祭祖宗之後,才能分下。”
“為了爭奪每年的梅子,族中多少人鬧得不可開交,若非昔年的仙人餘威所懾,就連這一顆梅樹,也早就被古家、韋家的人盯上了!”
申豹抱怨道:“還不是你,把撿來的那散修儲物袋交給了族中,搞得誰家都想修仙,每年就指著大梅樹的梅子。”
“結果倒是有人修成了!”
“一村七八個修士,平日裏都給韋家、古家效力,隻有在梅樹結果的時候才會回來。”
薑尚拐了狠狠他一下:“若不是我獻出修行的法訣,你怎麽入道?”
“我是說,咱們兩家分了就行了,何必給外人呢?”
“你是申家的,你才是外人?”
申豹嬉皮笑臉道:“唉!你怎麽能這麽說,當年仙人來的時候,咱們兩家才是最近的。”
“你道仙人澆灌活了的大梅樹,大家難道就不知道那梅子是好東西嗎?若不給大家一條出路,人心嫉妒下來,誰知道會鬧出什麽事情。如今大家有仙可以修,有梅子可以分,都有後路,說起來也算是團結一心,共對外人了!”
申豹歎息道:“說是族人,但誰知道哪些是被韋家,古家收買了的,暗中監視我們來著?”
“韋家,古家都是本地大族,知道輕重,當年仙人煉丹他們都曾親曆,不會輕易對我們動手的。而且……”
申豹了然道:“而且你還想從他們口中,問出當年那位仙人的來曆下落,好去攀扯投靠,對嗎?”
“報恩!我這是要去報恩!”薑尚強調。
“可這麽多年了,那位仙人有消息了嗎?”
薑尚微微遲疑:“那位仙人的消息甚少,但至少應該是一位結丹以上的大修士!除了知道他曾經闖入過金川門,大展神威,斬了金川門許多長老,甚至連那一任掌門都殺了!再無其他的消息!”
“裴家就此落敗,金川門得了白鹿門的掌門孫真人扶持,才勉強維持。”
“後來孫真人座下女弟子晏采師姐在大澤尋得罡煞之氣,丹成三品,就順勢接任了金川門掌門!”
“我問過她才知道,那位仙人前輩姓錢諱晨,但卻並非吳越劍閣的出身,自稱為散修。”
“但晏師姐覺得,此定是道門的前輩高人!”
“說昔年我們那位縣令大人,乃是清河崔氏的子弟,於她之前就認識了那位前輩,或許知道他的來曆。如此,才算得了線索!我幾番打探,才知道那一任縣令名為崔啖,卻是去了長安,所以才帶你過來!”
申豹感歎道:“原來如此,你還沒有放棄嗎?”
“那位前輩雖然救過你一命,甚至我等能修行,都有賴他老人家洪福,看不上你另一位老師甄道人的東西,把那儲物袋留給了我們!又有你那位梅師姐相助,得了甄道人的道書和法器,勉強踏入道途……”
“但是薑尚,這些年我們混來混去,難道還不知道世間修行界的殘酷嗎?”
“所有的東西,但凡好一點的靈丹妙藥都是世家秘傳,你好不容易從甄道人的道書裏學到了一點煉丹的能耐,但連丹藥都賣不出去,還是韋家肯收一點,供應你些許靈藥。”
“對了!靈藥更是麻煩,九真大澤之中有多危險,我們提著腦袋去尋找靈藥,出來就被迫要賣出七成給那些世家。”
“就這,也已經是優待了!”
“我本以為是九真郡太黑,沒想到出了九真更黑,那些世家恨不得放個屁都是他們的。”
“如今好不容易混出頭了!幾番機緣算是得了些本事!要我說,你入贅金川算了!我看那晏師姐挺欣賞你的……得了她資助,你說不定還有機會丹成上品。”
薑尚冷冷道:“你最好閉嘴!”
申豹毫不在意,勾肩搭背道:“你要看不上就跟我去海外唄!咱們兄弟殺人奪寶,劫掠四方,縱橫海外做一對江洋大盜,那得有多快活。”
“海外才是咱們散修該混的地方啊!”
“去尋那位仙人,求一個機緣,還得人家看得上你,難……太難了!這麽多年,咱們連那位仙人的邊都摸不到啊!”
申豹伸了個懶腰,墊腳看了看前麵人頭的蠕動速度。
“看這樣子還得擠兩個時辰呢!”
“我隻願丹成一品,去求那逍遙自在,長生不死的仙道!不願去做什麽贅婿和大盜!”
薑尚突然開口道。
“我見過晏師姐丹成三品的黯然,她說她曾以為自己能掙脫這滄海,去九天之上看一看,豈料數次掙紮,亦隻得了一個丹成三品的結果!”
“我還聽過梅師姐講述她將要枯萎時的絕望……”
“那個韋泰平你還記得嗎?爺爺口中威風八麵的韋家公子,我後來看見過他,白方蒼蒼,一身皮肉在骨頭上都掛不住了!他看著我的眼神,讓我刻骨銘心。不久之後,他就死了!”
“草木猶難以長青,除了仙道,世間的一切都難逃生死輪回!”
“阿翁摸過我的頭,他說我頭頂有三個旋,是天生有成仙得道的緣分的!年幼的時候差點死了,卻得仙人相救,乃是大福分,讓我不要在意他,要去求仙!”
不知不覺,薑尚的眼中浮現出掙紮和黯然。
“他臨死前都未能再見我一麵,聽爹說,他一直喊著我的名字,說我一定會成仙得道,光宗耀祖的……”
申豹聽著也沉默了下去。
忽而聽到身旁的人用微弱的聲音,喃喃道:
“申豹,我想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