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上 2【窺視深淵的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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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理回庭園達·庫·卡達德之一,深層森羅──
    在綠葉成陰的奇妙森林裏,神域支配者深化神迪爾弗雷德隻是一味地跪拜在地上。沒有敵意嗎?話雖如此,把德魯佐蓋多與艾貝拉斯特安傑塔藏起來的,未必就不是他。
    「把頭抬起來吧。」
    我這麽說之後,迪爾弗雷德就不再跪拜,把臉微微抬起,以一本正經的表情朝我看來。他並不是要述說什麽,就隻是用那雙神眼(眼睛)看著我的深淵。
    「我們也是有事才會降落在這裏。就算禰低頭拜托,我們也不可能就這樣離開。說說禰的理由吧。」
    深化神麵不改色地說:
    「這個達·庫·卡達德的秩序發生了異變。」
    他不著急、不憂慮,以隻是在陳述事實的語調說。米夏的眼神凝重起來。
    「火露的流量正在減少。」
    一旁傳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雖然不知是怎麽一回事,看來事態很嚴重。
    「火露是什麽?」
    「請跟我來。」
    迪爾弗雷德朝自己與我們三人畫出「轉移(gatou)」的魔法陣。
    「──倘若你有委身於我的覺悟。」
    深層森羅是迪爾弗雷德的神域,我方無法好好施展「轉移」。即使被傳送到危險的場所,應該也沒辦法轉移回來。莎夏以彷佛要訴說什麽的眼神朝我看來。
    「帶我們去吧。」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她語帶歎息地抱怨。
    轉瞬間,迪爾弗雷德將指尖朝向我們,發動了「轉移」的魔法。
    眼前染成純白一片,耳邊響起微微水聲。出現在視野裏的,是龐大到一望無際的瀑布。從天空傾注而下的紺碧之水,落向如山般高聳的圓形懸崖,然後朝著全方位流下。水淡淡發光,散發著光粒子。盡管是如此龐大的瀑布,水聲卻如同小溪般靜謐。
    「命之燈火、生命之水、氣息之風與命脈之葉。火露是會改變形態,在這個達·庫·卡達德裏進行循環的存在。」
    深化神迪爾弗雷德注視著流落之水說:
    「在深層森羅這裏傾注而下的,是從誕生神溫澤爾的神域流入的火露。火露之水會在這座森林的河川裏流動,遍及地下水脈。」
    迪爾弗雷德轉身看向生長在瀑布旁的蒼白樹林。
    「火露之水會成為樹林的養分,最後改變形態為火露之葉。」
    迪爾弗雷德的神眼染成深邃之藍──深藍色。緊接著,地麵就變得透明,地底顯露出來。紺碧之水流入大地之中,傳到樹根上,再從樹幹傳到樹枝、從樹枝傳到樹葉遍布開來。
    忽然吹起一陣風,青翠樹葉猛烈地在天空飛舞。當中的一片樹葉,落到了迪爾弗雷德的手上。
    「那些水被認為等同於這些樹葉。」
    「唔嗯,還挺有意思的。」
    隻要窺看深淵,就知道不論是流落的瀑布之水,還是隨風飄揚的青翠樹葉,本質確實都是一樣的。
    「在這座森林飛舞的那些綠葉,將來也會改變姿態嗎?」
    「然也。火露之葉會在枯焉沙漠加熱,化為火星;火露之火會化為煙氣,在樹冠天球轉變為風。而這道風會在大樹母海冷卻,轉變成雲;傾注而下的雨,則會變成火露之水。」
    然後再度在這座深層森羅裏化為瀑布傾注而下嗎……
    「火露就像這樣,在樹理回庭園達·庫·卡達德裏循環。」
    在大樹母海會變成水,深層森羅會變成葉,枯焉沙漠會變成火,樹冠天球會變成風。火露總在這四個神域裏巡回吧。
    「我們樹理四神是秩序的根本,是掌管生命根源基本原則的神。」
    迪爾弗雷德轉身向我說:
    「這個樹理回庭園達·庫·卡達德,是將這個基本原則具體化的神域。」
    「原來如此。換句話說,所謂的火露,就是地上的根源。火露會在這個達·庫·卡達德裏循環──也就是說,正因為有樹理四神的秩序,根源才會進行輪回吧。」
    「然也。」
    接著,莎夏把手放在頭上,以凝重的表情陷入沉思。
    「……等等,假如是這樣,火露的流量減少,不論怎麽想都很危險不是嗎……?」
    「然也。倘若不盡快讓火露的流量恢複,那個秩序就會漸漸影響整個世界。」
    「目前的狀況如何?」
    經我問道,迪爾弗雷德立刻回答:
    「還處於『轉生(shirika)』的魔法停滯下來的階段。」
    即使如此,也無法太過樂觀呢。兩千年前轉生的魔族應該很多,還無法轉生的根源,很可能會變成在虛空中遊蕩的情況。況且要是火露的流量就這樣沒有恢複,就算有人因此喪命應該也不足為奇。
    「因為火露的流量減少,所以要我離開是怎麽一回事?」
    「樹理四神的秩序,至今不曾被擾亂過。是故,依我愚見,這是有會擾亂秩序的異物,闖進這個眾神的蒼穹之中的緣故。」
    也就是我嗎?的確,在這個神界之中,大概沒有比他們稱為不適任者之人還要像是異物的存在吧。
    「不好意思,我可不記得自己曾經對這個達·庫·卡達德惡作劇過。就算我離開了,也無法保證秩序會恢複喔?」
    深化神一語不發地朝我投來視線,臉上浮現出毅然的表情。那表情就像在說,即使無法保證,他也有根據一樣。
    「火露的流量是從何時開始減少的?」
    「推測是從你踏入芽宮神都的時候開始。」
    也就是說,他一直都在關注嗎?也對,畢竟這裏宛如他們的庭院。假如有人侵入,他們會警戒,可說是理所當然的吧。所以才會在我降落到這裏的同時,像這樣出現在我麵前。
    「正因為你接近了眾神的蒼穹,所以秩序被擾亂了。擁有毀滅根源的不適任者,光是存在就會影響神的秩序,這點是可以推測的。因為在經過與另一個不適任者──格雷哈姆的戰鬥之後,你讓那份力量更為增強了。」
    「也就是說,你的意思是這樣吧。我變得無法抑製住力量了。」
    「否也。依我愚見,你根本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完全抑製住力量。再說,那也不是能夠抑製的那類力量,我想這麽說才比較適當。」
    「哦?」
    深化神迪爾弗雷德朝米夏看去。
    「創造神米裏狄亞,禰在過去曾對我等樹理四神說過:即使破壞與創造的秩序相等,破壞也不知為何會稍微多出一些。」
    「……我現在沒有這份記憶。」
    「既然如此,那我就傳授於禰吧。當時,我是這樣回答的。秩序總是正確的。看似毀壞之物,原本就是壞的。就隻是調整為正確的量,無法確認到減少。」
    聽起來很像是神族會有的回答呢。由於認為秩序是比任何事物都還要正確的指標,因此斷定除此之外的事物都錯了。
    「然而我錯了。倘若是現在,就能明白那個答案──秩序被擾亂了。經由不適任者阿諾斯·波魯迪戈烏多,以極度輕微到我等樹理四神也無法看穿的程度,讓世界傾向破壞了。」
    「不是阿諾斯。」
    「然也。」
    米夏明確地否定,深化神卻同意了她的意見。這情況讓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並且否也。魔王阿諾斯從世上奪走了破壞的秩序,我非常清楚那個王厭惡破壞。然而與此同時,他也是不適任者。」
    「……這是什麽意思?」
    米夏問。迪爾弗雷德彷佛深深潛入思考中,以窺視深淵般的神眼注視著虛空開口說:
    「世上有各種秩序。生命會誕生、逐漸深化、迎來終焉,然後轉變。這是經由樹理四神的秩序所成立的輪回。那麽,創造神。我問禰。與破壞的秩序相反的是什麽?」
    米夏停頓了一會兒後說:
    「創造的秩序。」
    「然也。過去我也曾經這麽想過,然而我注意到這恐怕是錯的。與破壞的秩序相反的,並不是創造的秩序。這是因為,破壞與創造是表裏一體,米裏狄亞與阿貝魯猊攸是互為表裏的姊妹神這點,也明示了這件事。」
    深化神以一本正經的語調說。他就像在更加深邃地窺看自己的思考一樣,握起雙手並闔上那雙神眼(眼睛)。
    「我們神乃秩序。是故隻能以秩序判斷事物,所以才沒有注意到。然而,我愚思了。愚思、深思並沉思,然後忽然想到。」
    迪爾弗雷德以兜圈子的說法繼續說明:
    「假設創造的秩序數量為一。假如不毀滅神,要怎麽樣才能從世界上消除這個創造?讓破壞的秩序加一嗎?否也,這樣就隻是一樣東西被創造,一樣東西被破壞罷了。隻不過是創造發生,然後產生了破壞。」
    迪爾弗雷德將交握的雙手舉到嘴邊,用左手的手指輕輕敲著右手的手背
    小說
    。
    「那麽到底要怎麽做才行?不適任者阿諾斯·波魯迪戈烏多,請問你的見解是?」
    「哎,不介意紙上談兵的話,答案很簡單喔?」
    「我願洗耳恭聽。」
    「隻要不是與創造相反,而是與秩序相反的東西存在就好。也就是說,假如要消除創造的秩序,就要使用創造的混沌──要是有這種東西的話呢。」
    「然也。」
    迪爾弗雷德朝我指來。
    「將沒有秩序之物稱為混沌,我們一直都是這麽想的。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並不是沒有秩序,而是存在混沌。假如秩序為正,那即是負的天理。這正是你所持有的毀滅根源的真麵目。」
    深化神靜靜地睜開他的神眼(眼睛)。
    「魔王阿諾斯,此乃深化神迪爾弗雷德即使沉浸於深淵之中,仍舊持續窺看底部所得到的智慧。你正是毀滅這個世界的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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