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上 3【神的假說與魔王的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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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會相信禰啊!」
    莎夏厲聲斷言。她惡狠狠地瞪著深化神迪爾弗雷德。
    「像禰們這樣的神族老是這樣。說什麽不適任者在擾亂秩序,講得阿諾斯就好像世界之敵一樣,可是讓這個世界和平的人是誰?」
    迪爾弗雷德不改一本正經的表情沉思起來。沒等他回答,莎夏接著說:
    「是神嗎?是秩序嗎?都不對喔。是阿諾斯吧?禰們什麽都沒做,就隻是任由秩序擺布,袖手旁觀著。禰們將爭執不斷、漸漸毀壞的世界,就這樣置之不理了吧?然後這次再跑來說毀滅的元凶是阿諾斯?」
    她柳眉倒豎,語帶怒氣地說:
    「別笑死人了。」
    「破壞神阿貝魯猊攸,禰的想法很適當。」
    深化神像在肯定莎夏的怒火一般說:
    「禰拒絕將為世界帶來毀滅的禰從那個地獄之中拯救出來的魔王,會自行走上同一條道路的想法。」
    迪爾弗雷德彷佛在扯歪理的說法,聽得莎夏呲牙裂嘴。
    「就說我不相信禰了。就算世界不和平,哪怕人們活在永遠的地獄之中,隻要那是秩序,反正禰也不會去在意吧?」
    「然也。我乃樹理四神,是構成秩序的根本之神。然而,舍棄秩序的破壞神啊。我問禰,和平是什麽?」
    對於這個問題,莎夏當場回答:
    「就是世界在笑喲。世界上的人們,大家都在笑的模樣喔。」
    「這個回答很適當。可是,這不是神的,而是人的和平。」
    他不帶感情說出的話語,讓莎夏的眼神漸漸染上怒火。
    「好了,別這麽生氣,莎夏。」
    就像在安撫她一樣,我把手放在她的頭上。
    「相異的種族不會產生相同的價值觀。即使是神族,也有他們的主張吧。他可是沒將侵入神域的敵人強行驅離,而是低頭拜托的男人。以沒有愛與溫柔的神來說,算是相當好說話的了。」
    「……也許是這樣……但我就是不喜歡他啦……」
    莎夏不服氣地說。這大概是因為,迪爾弗雷德說我是毀滅的元凶,讓她強烈回想起還是破壞神時的感情吧。
    「雖然你的憤怒讓我很暢快,但就給我點麵子吧。」
    我一在她耳邊說道,她嚇到似的睜大眼睛,紅起臉來。
    「……那、那麽……我就聽聽這家夥的主張吧……」
    她收起矛頭,把頭垂下。才剛這麽想,她警告似的指向迪爾弗雷德。
    「就隻是聽聽喔!」
    她在這麽說之後,就把臉別開。
    「這次換我問禰,深化神。禰們神的和平是什麽?」
    「你早就明白了吧,那就是秩序。秩序不會受到威脅,正是神的和平。讓這個世界適當地經由秩序的齒輪持續轉動,即我等神族希望的和平。」
    緊接著,米夏開口說:
    「即使那個秩序很冷酷,會讓人們的心靈凍結也一樣?」
    「然也。好好理解吧,創造神。本來對我等神隻來說,人的變化就全部一律平等。生與死沒有差別,悲與喜也都一樣。」
    她悲傷地注視著深化神。
    「唔嗯,也就是不論人類、魔族、精靈與龍人變得怎樣,禰都毫不在意?」
    迪爾弗雷德沒有立刻回答,微微垂下眼。
    「否也。我就以不會造成誤會的話語來說吧。」
    他再度朝我看來說:
    「假如用人類容易明白的方式比喻,我等乃劇場的經營者。不論是悲劇還是喜劇,全是在名為人生的舞台上展開的劇目。隻要觀劇,就能促進思考、懷抱思想,也能思辨哲學吧。然而,根據自己的嗜好,對悲劇與喜劇加上優劣的經營者是愚昧的。」
    「原來如此。也就是隻要能上演就好。」
    「然也。劇目無貴賤。不論是喜劇還是悲劇都同樣美好。讓劇目持續上演,也就是維持舞台的秩序,是神的命題。就隻是這個結果,偶然地以悲劇占據多數。我等的目的,並不是要加害於人。」
    深化神就像理所當然似的說。
    「不是舞台。人們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們的痛苦是真實的。」
    「神之中也存在像他這樣迷上演員的經營者。到最後竟然還自行登上了舞台,簡直就是瘋了。」
    迪爾弗雷德就這樣輕易否決了米夏的話語。
    「然而,不論是苦還是樂,都不是永遠的。隻要人生的幕布拉下,演員就會消失,然後被分配到新的角色再度登上舞台。這有什麽好憂傷的嗎?」
    男人以一本正經的表情說。他打從心底堅信,這一點並不需要憂傷。
    「生命會輪回,獲得誕生的根源會逐漸深化。這即意味著成長,深化的盡頭存在終焉。然而迎來終焉的根源,將會轉變成另一個形態,然後再度獲得新的誕生吧。」
    迪爾弗雷德仰望天空,注視隨風飛舞的翠綠火露之葉。
    「人會永遠重複下去,改變形態、改變姿態,然後改變心靈。盡管人們將這稱為消失,這種無常也是人生。然而,要是為了避免消失而恣意妄為,就會迎來真正的終結。」
    「我十分清楚神的和平了。也就是會稱我為不適任者,不時還想要毀滅我,都是因為我先除掉了礙事的神啊。」
    「然也。你是為了魔族的和平,而毀滅了神。我等則為了神的和平,想要排除不適任者。我們雙方的和平無法相容──我曾經這麽想。」
    「哦?」
    曾經嗎?
    「意思是,禰有實現雙方和平的方法了?」
    「然也。我以前思考的前提錯了。就如同我方才所說的,世界毀滅的元凶是你──阿諾斯·波魯迪戈烏多。世界會爭執不斷,秩序會傾向破壞,是因為你擁有違反秩序的混沌。隻要能夠除掉那個混沌,即使破壞神健在,世上的破壞也會變得比現在還要少。」
    迪爾弗雷德雙手交握,以右手的手指敲了幾下左手的手背。
    「依照米裏狄亞的說法,世界在我出生之前就邁向毀滅了,禰是說這也是我造成的?」
    「正確說來是作為你根本的根源造成的。根源在迎來終焉、進行轉變時,有時複數的根源也會統合為一體。你的根源原本其實是分散開來的極小混沌,是會讓眾神忽略的渺小力量。就連本來是人類、魔族還是魔法具,都無法推斷。」
    「是這些眾多的渺小混沌,在毀滅迎來終焉之後,在進行轉變時偶然地全部統合為一體了嗎?」
    「然也。那就是你──擾亂秩序、不被期待的不適任者。」
    本來渺小的根源在統合後,成為巨大的混沌。假如是這樣,那麽世界應該會越來越接近毀滅吧。
    「然而,這是應當歡喜之事。因為已經弄清楚兩個和平──人的和平與神的和平無法相容的元凶,就隻有一個。」
    迪爾弗雷德將指尖緩緩指向我。
    「不適任者阿諾斯·波魯迪戈烏多,對你來說這也是最大、最強,而且不得不毀滅的仇敵。你所擁有的毀滅根源,隻要這個混沌消失,就能守護住兩個和平。」
    「這還真是相當有趣的假說。假如是事實,雖然也不是沒有考慮的餘地,不過禰有確切的證據嗎?」
    混沌這個概念,至今為止就連神族也不知道。那不是能以魔眼和神眼輕易看穿的存在。
    「混沌無法看見,不存在證據。是故,我向你懇求了。隻要你離開樹理回庭園達·庫·卡達德,返回地上的話,就能進行判別了。」
    「意思是,假如火露的流量恢複,就能證明我的根源是混沌了?」
    「然也。」
    縱然似乎有一試的價值,隻不過──
    「禰是何時想到這個假說的,迪爾弗雷德?」
    「盡管花費了悠久的時間思考,我直到方才──注意到火露的流量減少之後才參悟。」
    也就是我抵達芽宮神都之後嗎?就目前來說,迪爾弗雷德的說明本身並無可疑之處。話雖如此,時機卻好得莫名。
    「要我離開是無所謂,但有個條件。」
    「我願洗耳恭聽。」
    「交出德魯佐蓋多與艾貝拉斯特安傑塔。」
    深化神沉默了一會兒後回答:
    「這並非我所為,也不清楚所在。」
    「然而是神族做的。而且你的假說也有確認的餘地。這要達·庫·卡達德裏的神沒有偷取火露才能成立。」
    隻要某人配合我踏入芽宮神都的時機偷取火露,應該就能讓人覺得原因是我擾亂了秩序。這是因為──
    「神不會擾亂秩序。」
    隻要是神族,都會這樣認為。換句話說,迪爾弗雷德的假說得在擾亂達·庫·卡達德秩序的存在,並不存在於眾神的蒼穹之中的前提之下才會成立。
    「這點很難說吧?覺醒憎恨的墮胎神就意圖毀滅自己,因此無法保證同樣覺醒感情的神,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迪爾弗雷德垂下眼眸,開始埋首在思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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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要我離開這裏,那家夥就會讓火露的流量恢複原狀──弄得好像不適任者的混沌存在一樣。」
    深化神沒有插嘴,以在進行深思般的表情傾聽我的話語。
    「也能夠認為,那個人說不定打算將所有神界之門關上,然後利用德魯佐蓋多與艾貝拉斯特安傑塔搞些什麽名堂。而且大概不會是什麽好事呢。」
    我邁步走向迪爾弗雷德。
    「當然,也能認為他會更加擾亂秩序。」
    我停下腳步,在極近距離下窺看迪爾弗雷德的表情。
    「禰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因此是個妥協的方案。禰去把德魯佐蓋多與艾貝拉斯特安傑塔找出來,如此一來就算要我老實回去也行。」
    深化神閉上眼睛。不是拒絕要求,而是沉入思考的深淵了吧。看來他果然是位相當好說話的神呢。要再動搖他兩、三次看看嗎?
    正當我要開口時──
    『阿諾斯弟弟,你聽得到嗎?嗯~要是聽不到的話,要怎麽辦啊?』
    『我是潔西雅……是潔西雅在說話……阿諾斯請回答……要是無法回答,就加油、加油,再加油喲……!』
    艾蓮歐諾露與潔西雅傳來「意念通訊(leaksu)」。
    「唔嗯,剛好空出了時間,禰就好好想想吧。」
    在朝迪爾弗雷德這麽說後,我回應了「意念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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