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十二話 飛頭蠻 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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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氏目不轉睛地看著籠子裏的鳥。
「沒想到竟有一種鳥長成這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眾人來到壬氏的房間,觀察捉到的鳥。
壬氏坐主位,周圍是水蓮、桃美、雀以及侍衛馬閃等老麵孔。馬閃的哥哥馬良感覺似乎也在附近,但應該不會現身。
高順不知是休假還是另外有事,不在房間裏。
不知為何天佑也待在同個房間裏,笑咪咪的。
(找借口說另外有差事,推托掉不會啊?)
氣氛看起來有趣就愛跟,這就是天佑。
「你為何會認為這隻鳥就是鬼怪『飛頭蠻』的真麵目?」
對於壬氏的詢問,貓貓閉上眼睛。講話時必須小心,不能讓天佑得知一些不該知道的事。
「回殿下。起初是『麵具』這個形容讓小女子覺得奇怪。聽到一些人說在樹上或屋宇上看到『麵具』,我就先去看了看樹木周圍。之前我看到的,也是一張宛如麵具的扁平臉孔。」
她在雀也注意過的樹木周圍,發現鳥類的糞便。不是小鳥,是大到某種程度的肉食性鳥類。
「白日,宅子裏總能看到小鳥飛來飛去,因此假設宅子裏有猛禽,小女子猜想八成是夜猛禽。」
「嗯。你似乎從這一點,即已判斷鳥兒正是鬼怪的真麵目,但你有何根據?」
「隻要知曉此鳥的習性,竊以為誰都想像得到。小女子也是初次親眼看到,但以前早就知道有種鳥的長相如同戴了麵具。小女子從前在藥鋪做生意時曾得到一冊生物圖錄,書中即繪有此鳥。隻是小女子第一次看到它時,還未曾反應過來。」
壬氏聽她這麽說,應該就知道是哪本圖錄了。正是他們從子字一族的城寨帶走的圖錄之一。那些書如今應該歸壬氏保管,假如有帶來西都就能查閱。
「圖錄是吧。」
壬氏對桃美使個眼神,桃美便拿來了數冊書籍。太多拿不動的,則由雀幫忙拿來。除了藥草圖錄之外,也有蟲魚鳥獸的圖錄。有些是子字一族的圖錄,但另外還有些貓貓沒看過的書。
(昨天剛提到,今天就準備齊了?)
貓貓大感佩服,覺得他手腳真快。
「名稱似乎就直接叫做『猴麵梟』。若是一般的梟,看起來應該不會像是麵具浮在半空,更重要的是此梟的顏色較為稀奇。」
這隻梟的羽毛顏色偏黑。貓貓以為一般的梟即使羽翼是黑色,腹部也應該都是白的,但這隻梟除了臉孔之外幾乎全是焦茶色。容易藏身於夜色之中。
「猴麵梟是吧。就是這個吧?」
壬氏拿起子字一族的圖錄,翻開記載的那一頁。先不論顏色,圖畫上那張宛如詭異麵具的臉孔,確實與此時的籠中鳥長得一樣。
「小人可以問個問題嗎?」
天佑舉手發問。
「說來聽聽。」
壬氏的講話口氣比起平素更高高在上一些。
「這鳥長得確實像戴了麵具,但這臉不會太小了嗎?以人臉來說未免小巧可愛過頭了吧。」
天佑看著籠子裏的梟。梟乖巧安分,表情看似昏昏欲睡。若是幫它放些巢材進去也許就會睡著了。
「人的眼睛其實是很曖昧的。我想光是一個白色的東西看似浮在半空,就夠搶眼的了。再說——」
貓貓從懷中取出紙張。正要借用筆墨時,雀一伸手就遞給了她。真是辦事俐落。順便還擺出看了讓人火大的表情,有事沒事就去逗一下沒捉到梟的馬閃。
貓貓在紙上畫四個點,正好排成一雙眼睛與口鼻的位置,拿給壬氏與天佑看。
「人的眼睛,生來就是僅僅看到幾個點排在一塊就覺得像人臉。就像常常聽到有人說柱子上浮現出人臉是一樣的道理。」
「這下夜裏飄飛的麵具真麵目就搞清楚了。」
天佑把手伸進籠子裏,戳戳那梟。梟也沒怎麽反抗。桃美端著小碟子過來,裏麵盛著生雞肉。
桃美對家鴨似乎並不寬容,對梟卻很溫柔。莫非是同樣身為猛禽,因而惺惺相惜?
(好奢侈啊。)
桃美用筷子夾起雞肉遞過去,梟溫順地吃了。讓人喂食一點也不抗拒。
「麵具的真麵目是搞清楚了。可是,那腦袋又是什麽?你方才說一半是如此,所以應該是認為腦袋另有來源吧?」
天佑不是傻子。貓貓說過的話他記得很清楚。
「麵具與腦袋?此話何意?」
壬氏要求說明。
貓貓決定再說一遍,兼做複習。
「此事從兩個月以前就有目擊消息傳出,當時大家都說看到的是『麵具』或『臉孔』。但是大約在這二十天以來,目擊消息似乎多為『腦袋』,而且說是飄浮於宅子的外頭。我看到的碰巧是『麵具』,沒看到過『腦袋』。」
「你是想說『麵具』與『腦袋』是兩個東西吧。那麽假設這隻鳥是『麵具』,那『腦袋』又會是什麽?」
「問題就在這裏。」
貓貓瞄了一眼雀。
「什麽事呀?姑娘有事找雀姊嗎?」
「不會是雀姊吧?」
貓貓試著思考了一下時日順序。「腦袋」的目擊證言大約始自二十天前。這似乎與貓貓等人來到西都的日期不謀而合。再加上他們當中,有個人似乎什麽千奇百怪的事都做得出來。
「真沒禮貌。雀姊這幾日都跟貓貓姑娘待在一塊兒呀。」
正是如此,雀跟貓貓一起耕田去了。
「隻是做個假設罷了。不過看著這隻梟,我好像看出些端倪了。」
貓貓看看正在啄食雞肉的梟的爪子。她看到了一隻精雕細琢的金腳環。
「我想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了。隻要設個小圈套就行。」
貓貓咧嘴一笑,摸了摸長相詭異的梟。
翌日,雀來到了藥房。
貓貓收拾了早膳,正在和庸醫一起調藥。她看了壬氏準備的藥草圖錄,得知自農村回程采集的草可作為生藥,現在正在試作。
「貓貓姑娘莫非是先知?」
雀眼睛直眨巴著說了。
「看來是捉到犯人了。沒有對人家動粗吧?」
「兩位姑娘在說什麽呀?我一點也聽不懂。」
庸醫自始至終都被排擠在外,但貓貓懶得解釋,就請他繼續調藥。藥調合完了之後,應該會幫她們泡茶吧。
雀當成自己家似的拉了把椅子坐下,等著庸醫端茶點來。給人的感覺就好像談話隻是順便。
「是呀。我們照貓貓姑娘說的,整夜盯著梟籠。結果梟忽然開始躁動吵鬧,我們抓準這時機到宅第周圍一看,哎呀不得了,可不是找到了一個戴著奇怪麵具、全身黑衣的女子嗎?」
雀一邊講得開心起勁,一邊喝庸醫悄悄端給她的茶。點心是極具西都風格的果幹。
「沒想到竟然真的打扮成那樣。」
聽到事情果真一如預料,貓貓也不禁大感驚訝。
「那麽,那個可疑人物就是養梟人了?」
「答對了。」
雀用雙手比出一個大圈圈。
「貓貓姑娘為何會想到,裝神弄鬼的犯人就是養梟人呢?」
雀直率地問了。
貓貓想起那梟的特征。
「因為那梟顯然是被人飼養的。腳上戴環,在籠子裏也不吵不鬧,又毫無戒心地吃下處理得易於入口的雞肉。所以我猜想它並不是一時被捉住,而是長年被養著的。」
「哦哦。」
「而且目擊消息當中,有件事令我在意。」
「麵具」的目擊消息是始自兩個月前,「腦袋」則是始自大約二十天前。兩件事有個共通點。
「若是兩個月前,我在想會不會就是玉葉後那位侄女準備出發赴京的時候。」
「啊!」
雀似乎也聽懂了。
「假設梟原本是要帶去京城的貢品之一,卻因為某種原因而讓它逃了呢?」
「哦哦。那麽,之所以事到如今才想捉回,是因為皇族蒞臨所以想重新進獻了?戴那種奇怪麵具,是為了避免被人看見長相嗎?」
關於奇怪的裝扮,貓貓心裏有點頭緒。隻是,還不算是明確的答案,隻不過是貓貓的一項推測罷了。
「貓貓姑娘。雀姊雖然容易得意忘形但不是傻子,貓貓姑娘的看法我隻會當作參考,不會盡信的啦。」
雀是在拐彎抹角地說:「有話快說。」她都這麽說了,貓貓也隻能從實招來。
「我想麵具與黑衣,大概是在模仿梟的親鳥外形。」
雀聽了貓貓所言,偏了偏頭。
「雀姊可有聽過印痕作用?」
「有,雀姊有聽過。就是雛鳥在破殼而出時會認看到的第一個東西為親鳥對吧?我那小叔現在被家鴨黏著,也是因為如此嗎?」
「正是如此。育雛人也許原本想讓那梟回歸山野,所以用這種方式不讓它認得人的長相。」
「……哦。」
就梟的糞便來看,食物是它自己捉來的。它懂得如何獵食。
「隻是到頭來,它似乎還是養成了讓人喂食雞肉的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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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呢。長相有趣的梟如果習慣與人相處,富豪會視為珍禽而購買,也可以作為貢品獻給貴人。」
「但育雛人不同意,就把鳥放了,或者是鳥自己逃走了?」
「這隻是我的假設。」
貓貓不把話說得太肯定。
「結果早該逃走的梟,好死不死竟然在玉袁國丈的別第築巢定居。然後皇族又要在這兒暫住,這下可好了。」
「就說了隻是假設嘛。」
「育雛人急著早點捉住梟,隻要穿起育雛時的衣服,梟自己就會過來。捉到之後,就把梟帶去遠方放生吧,以免被別人發現。」
「我說是假設。」
「我知道啦——」
育雛人大概是用吹哨子或其他樂器的方式呼喚梟吧。梟起了反應但出不去。
姑且不論貓貓的假設猜中了沒,總之有了一項收獲。
「黑衣可疑人正是養梟人,這點千真萬確吧?」
「我想是的。」
貓貓與雀露出邪笑。庸醫對事情一無所知,害怕地看著打壞主意的兩人。
假設正如貓貓的假設,那人懂得育雛之道,某個問題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也就是名喚念真的前農奴述說過的「識風之民」——戌字一族供養過的部族。
(我不認為隻掌理祭祀能喂飽自己。)
除此之外,想到他們是用何種方法驅除蟲害,就能推論出一個答案。
傳說「識風之民」懂得使喚鳥禽。
貓貓跟壬氏談過,也許那部族以鳥禽作為互通消息的手段。順暢無礙的聯係手段,到哪裏都派得上用場。
總之,貓貓決定先去會一會那個被逮到的可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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